起风了

起风了，想给父亲打电话提醒他该加件衣服，想给他说风大了别坐再门外，当心吹凉了……

蓦然想起，父亲已经去了有半个月了。

就这样愣在原地，公寓的门窗大开着。听得见风过窗前的声音，看得见门帘被卷起，树上的鸟儿可着劲儿地叫。

外面很热闹，外面也很寂寥。

今天周五，以前的三年里，每个周五都是忙不迭地收拾完东西，然后直奔家里而去。

有时听他唠叨谁好谁不好，有时心情不好见面就发火，说我这不对哪儿不对，佯装生气跟他辩解甚至吵架。有时听他讲他做的梦，就是那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故事。八十三的父亲这半年已经有些糊涂了。陪他稀里糊涂地说话，绕得我有时也跟着糊涂。只有离开家里才渐渐清醒过来，有时夜里醒来会伤心落泪。因为我知道父亲老了。

每个周五，父亲就早早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等着，他最喜欢听我说的一句话就是

“走，咱今天出去逛逛”！

他还给其他人说我最爱逛。大家都听得出来貌似嫌弃里其实是满心地喜欢。

去年这个时候，带他去河堤路，站在一树树繁华下，他说

“这里真美！你以后每天带我来这里”。

“那咱不上班啦”？

他很无奈地说“好吧。”然后朝他哈哈大笑。

父亲其实也知道，即使上班，也不会耽误带他老人家出去看风景，去看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难事儿呢！若是有，定是你不去用心而已。

习惯了带着父亲逛半天，再去朋友开的店里泡脚，按摩，最后再去请他吃饭。于是成就最完美的一天！

2018年的春天来了！

带父亲几乎走遍了周围几乎每个地方。最痛心的是每个地方都是父亲最后一次去了。所以至今，在人们纷纷踏青而去时，我却闭门不出，最怕去那些熟悉的地方。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孩子吵着要去那家泡馍馆，送她到门口，立即转身离开。

父亲去世前一周，我们还一起去过那里。

朋友那店里也很少去了。因为这几年大多数都是陪着父亲去的。

手机里还存着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只是至今不敢再看。以前最多时一天打二三十个电话。后来去世前半个月几乎不打了。前一周，给谁都不打电话了。

兄妹几人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都是被父母教导着、催促着考上大学，走向社会。家里唯独留下了他们认为最聪明的二哥。

以前他总是责骂，去世前半个月。

有次突然说“我儿子比你们强，没上大学都比你们强，上了大学会比你们更强！”

瞬间震惊，这几十年，第一次听他夸二哥。以前，不是打骂就是嫌弃。

“哎呦呦！你儿子本事大，行了吧！您终于肯给儿子颁奖了！”

有次他说“昨儿梦见我老爷了，他说我是好人，能活120。”

我说“那你就好好活着啊！”

他当兵时的勇敢，自豪，文革时的恐惧，担心。在最后两年里，重复讲了无数次的故事。想必那是心底最深的烙印了。父亲为了这个家，活得艰辛，活得实在不易！

……

一辈子那么长，一辈子又那么短。

这辈子眨眼间就过去了。还没来得及带他再去青海看看曾经工作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带他再去看老朋友。

世界多喧闹，却再也没人讲故事了，人来人往这么多，却再也不能开口再叫一声父亲了！

此生父女缘尽，此去天国，您一路走好！在那里跟爷爷奶奶、母亲、大哥团聚，不再孤单。

我的父亲，愿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