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和鱼》——哲学和宗教视角的爱情

从前的人，多认真
认真勾引，认真失身
峰回路转地颓废

——木心《我纷纷的情欲》

艺术家多情种，而多情亦是艺术。用弗洛伊德的话说，艺术家是一些性压抑的白日梦患者，强烈的冲动得不到满足，便将其转移，升华为艺术的创作。

海子是这样的艺术家。写爱情的时候，他有时从自身出发，以自己的经历为基础，如《四姐妹》；也有站在高处，以哲学和宗教的视角看爱情，如《妻子和鱼》。

我怀抱妻子
就象水儿抱鱼
我一边伸出手去
试着摸到小雨水 并且嘴唇开花

而鱼是哑女人
睡在河水下面
常常在做梦中
独自一人死去

我看不见的水
痛苦新鲜的水
淹过手掌和鱼
流入我的嘴唇

水将合拢
爱我的妻子
小雨后失踪
水将合拢

没有人明白她水上
是妻子水下是鱼
或者水上是鱼
水下是妻子

离开妻子我
自己是一只
装满淡水的口袋
在陆地上行走

——海子《妻子和鱼》

上帝说：亚当，我用你的肋骨创造了夏娃，她是你的骨中之骨。海子说：我是水，我的妻子是鱼，我们的生命融为一体。诗的开篇，我怀抱妻子 就象水儿抱鱼 我一边伸出手去 试着摸到小雨水。海子喜欢这样融合的意向，鱼不仅是鱼，有其宁静美好的特征，也是水，也是妻子。
鱼儿是哑巴，不能如猫狗吠，直观上给人宁静的感觉。鱼是哑女人，睡在河水下面，便营造出这种宁静之美。做梦中独自一人死去，在这宁静的幻梦中，死亡是爱与美的极致，是尼采的永恒轮回。诗人与妻子灵魂已然融为一体。爱情不再拘泥于你我，而是弥散宇宙之间。
我看不见的水 痛苦新鲜的水 淹过手掌和鱼 流入我的嘴唇。诗人的妻子化作了水，流去了看不见的地方，流去了广阔的世界，而诗人对妻子的感情也泛化至天地之间。痛苦，是诗人海子的童年，是海子的爱情经历，是求而不得，渴望融合而不能。
水将合拢
爱我的妻子
小雨后失踪
水将合拢
一四句可不就是上下合拢的水吗？诗人怀抱住妻子，于这个世界失踪。哲学的爱情进一步强化，水上是鱼，水下是妻子。合拢的怀抱抱不住她，她是无边无形的，她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爱情的最高境界，是完全获得对方，变成对方。可这又怎么可能呢？哪怕盐粒溶解于水，致密地融合，究竟还是在水蒸干之后显现，呈现出丑陋的形状。离开妻子，成为装满淡水的口袋，在陆地上行走，去渴求重新的融合。现实中不可融合，便去哲学和宗教里寻求，便去那诗里，偷得那完美的融合。
艺术是一种求而不得，是对生活的超越。而生活中的爱情，永远是不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