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一个节气,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共有的节日。
清明是一首诗,细雨霏霏,行人断魂,循着血脉之路且行且吟,从汉唐走到今。
清明是一幅画,小桥流水,熙熙攘攘。
清明是一棵树,氤氲世事,沧桑生命,轮回着生与死,灵与肉。
天亦有情,依然是春雨拉开了清明的序幕,于是,对故乡的牵念就化作了匆匆而归的脚步。
雨润万物,麦苗亦秀丽生动,如初潮少女,欣颀然心事多彩的样子。清晰的脚印丈量着久违的乡情。
清明时节雨纷纷,就成了一种宿命定式。雨是后人的泪滴。
村边的杨柳依然精神抖擞,几棵年轮清晰的树桩剖露出生命的横断面,它的躯干己变成棺材随村里的某个老人一起寿终正寝在田地里。看到有多少树桩,就知道走了多少老人。
树和人一样,都经历个从小到大的生命过程,树记载着庄稼人的日子,一圈圈年轮荡漾着庄稼人的喜怒哀乐。渐渐人老了,树也老了,其中的某一颗与某个老人一同走入土地深层,其佘的全成了子孙头上的绿荫,树是村庄的一部分,也是人的一部分,老树的躯干和老人的身体携手走后,树桩的周围又生出许多小树,纤柔的小树与老人遗留在世间的子孙就成了伙伴。根的延伸和生命的循环又是个开始,
树终究抵不过时间的速度,年轮在一定的时候变得迟缓起来,不如年幼时的迅速,去年还是一条细细的小胳膊,今年却变成了小腿一般,这与人一样的道里。
一个小不点在你眼皮下晃来晃去,一年或几年不见,猛不丁站在你面前,让你仰视生命的朝气,所以,面对那些一脸狐凝的孩子,我又一次感到对土地的陌生。
询问着他们父辈或祖辈的名子,然后按照他们的答复,快速搜寻筛选自己的记忆,并垵照自己原有的印象储存,从眼前稚气的脸上一一验证他们长辈的痕迹,比如脸型,嘴,眼,这种无意式的遗忘,和孩子们“笑问客从何处来"生命在某种程度就是一个.遗忘的过程,因亲近而繁衍,因遗忘而更迭,若干年后我的记忆消失,那时收留我的是另一个乡间田野,我不敢贸然揣测。
春雨后的阳光妩媚着田野,白如雪的梨花都忘情恣肆地随风舞蹈,如故去先人们的张张笑脸,在坟头欢天喜地迎接着亲人的团聚。
田野上的坟是村的根,村庄是坟的躯干,故去的先人是活人的根,活人是先人的躯干,祭尊先人是绿叶对根的情谊,这是世间最热闹最混沌的一天,活人与死人会晤,死人与活人共享。
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人,最后化作一粒种子植入泥土,沉入历史的厚层,延伸着生命的根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跪在母亲,父亲坟前,点燃世俗的纸箔,这是我报答生命之恩的唯一直接方式,冥冥中我看到了母亲,父亲沦桑的脸,祭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恩念是我一生的情结。
父亲,母亲,生前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我知道,是贫穷让他们不敢照有一张相的奢望,于是我就在记忆里寻觅,院中的树应该记的母亲,父亲的叹息,干枯的井应该记得他们冬天洗菜的皲裂的双手。风应该记的父亲,母亲为生活奔波的斑白霜发,田地应该记得他们躬耕的弯腰,这些都刻在他们岁月的年轮中,也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我知道,我是母亲栽植在田野上的一棵树,我延续着她老人家的生命,我就是家乡的一只侯鸟,可我只有一年一度的清明才能归来。
又是来去匆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知道候鸟对家乡的倾情,我回望村庄,我又怅然若失,因为在那茂密的树木中劫没有一棵属于我。虽然我的根在这里,可我的躯干却成了别地方的摆设,
我觉的自己愧对母亲,父亲,愧对土地,沉甸甸的心思又在明年的日历打了一个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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