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约11点，车停靠武昌，上来俩成年男性，坐在我座位对面。因停靠时间久，车厢内停空调，闷热难耐，俩男性上得车一直抱怨天气太热，其中年龄略大的说受不了，要下车溜达。车开动才上来。我精神还好，就看着他们听他们嘟嘟囔囔。
车开动了，坐在我对面的略年轻的男性并未停下话头，一直说。我听。互动着。
此男性四川万源人，工作在厦门。小孩放假回老家，现回川接小孩。因临时起意，没买到直达的车。坐车到武昌换乘此趟车。工作是出口贸易销售，话劲足。话头从他妻子的省份谈起。
“我真不明白江西人，对做房子买房子怎么那么感兴趣。”
我：“是呀！江西人很喜欢做房子。”
“我丈人在县城有房子。去年还要到农村老家做一幢房子，做了也不住。你知道什么时候去住，就是过年的时候去住几天，剩下的时间全是空在那里？那多浪费呀！过了年，大半个村子都是空房子在那。儿子结婚了在县城要另外买房。我小舅子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在上海要买房。这真是不理解。”
我说：“是这样的呀！江西人在外地工作的，条件好些的，都要回农村做房子，而且还要修得漂漂亮亮。你不修，全村的人都看着你。过年祭祖的时候你就没地方去了。儿子在外地工作的，还要攒钱帮儿子在大城市买房子呀。我们这边都是这样的。你们那边不是吗？四川人对建房子不大在乎，在乎吃。你老婆哪里的？”
“吉安的。”
“啊。吉安属赣中，江西整个风俗差不多。”
“江西的老婆娶不起，要的彩礼好高。”他说。
我笑了笑：“有的彩礼是要得高。但彩礼会给新娘子带回去呀。并且也会配一些。你给了十万，他可能配三四万。”
“没配呀！就只原彩礼返回，并且是在我老婆手里。这里的礼节也重，要送三年节，什么亲戚都要送，姑姨、堂叔伯，我转得头都晕了，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那些亲戚关系。喊我叫，我就张口叫，话又听不懂，像个傻子样。”
听到这，我大笑起来。“一般都会配一些。可能你丈人做房子、小舅子在上海买房，开支大，没配。娘家没配，江西的女儿都不怨，还向着娘家。”
“网上说江西妹子自产自销都不够用，你也可不娶江西妹子呀。”
他说：“一开始不知道哇，知道就结婚了。”
我又笑了起来：“江西妹子顾家，家观念很强烈。娶了江西妹子就相当娶了一个聚宝盆，她帮你把家——这个大后方打理得稳稳妥妥，你不会有半点后顾之忧。但川妹子不一定啊。”
他说：“这倒是。把家整理得好好的。但也有规矩呀！不许晚回家、不许喝多酒，也要电话汇报。还要管钱，我的钱她全管，然后由她支出。”
我又笑：“现代江西妹子进步了。她管钱，但她不乱花呀，自己都舍不得用。做大事的时候，买车、买房，她就会全部拿出来。你不背叛她，她永远都不会背叛你。既忠贞又贤惠呀。”
“嗯。”他表示对这一点的认同。
我说：“彩礼也可不要。如果你在这边城里买了房；或到江西你老婆那里安居。你丈人不要你彩礼呀，还会贴钱帮你买房呀！”
“我丈人和我老婆也说过这事，要我到她那里定居买房。但我是独生子呀，没办法。”
我笑了。过道邻座的一对情侣插话了。男的问：“贴钱，是不是上门女婿？”
女的说：“不是。是贴些钱，是定居。如果是上门女婿，那所有的财产都归你，小孩必须归女方姓，上女方的族谱。你有小舅子，那肯定不是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只有生了女儿的人家才招，也不是个个女儿都留在家中做上门女婿。如果有俩个女儿，嫁出去一个，留一个在家里招上门女婿。只有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的才可继承娘家的所有财产。出嫁的女儿不继承。”
我很奇怪她怎么这么了解，问哪里的？说武穴的。那靠近江西，是平原地区。湖北、江西等平原地区的风土人情都有些相似。问男的，说十堰的。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玩。他说为什么不去十堰玩？十堰也有很多玩的，武当山、神农架、丹江口水库等。我说我只知道十堰是汽车城，不知神农架在那，原来是山区，有空找时间看看。
他笑了：“我家住在半山腰上，她第一次去就哭了。”
她说：“真的，那么高的山，到村了，离家还要转二里地。所以我们发誓，要走出大山。”她半倚靠在他肩膀上，对他说。
我对面的川男说：“我老婆第一次到我家，看到那么高的山，不走了。哄着来的。”
我说：“我在四川，很少看到大村庄，都是这里几户人家、那里几户人家，散得很。我们都是上百户的大村庄，家族观念很强。”
川男说：“江西一个村子一个姓。我们是一个村子几个姓，住得散。两地的风俗也有很大不同。大年三十和初一不许上坟祭祖。”
我说：“大年三十肯定不上坟，一般都会提前一两天上坟祭祖。初一更不许上坟。但是大年三十吃年夜饭之前，我们都要端年福盆到祠堂里祭祖，大家在祠堂里祭祖后，才各自回家过除夕。初一清晨都要到祠堂里拜谱年，如果临到你房下接谱，北京、上海的男丁那一年都要赶回家接谱。那是一件很庄重的事。家族观念很强。所以在外面工作的，都想着要在村子盖房子。这是这样来的。”
“我们那里大年三十、初一都要上坟。”
“不上呀。初一拜完了谱年，还要到村里年长的、族下年长的人家去拜年呀！拜完了才去亲戚家拜年。我们这边是族管万代，亲管三代。很分明的。族谱拿出来，那是要叩头的。”
川男说：“我们这边很少有祠堂，看我老婆家的族谱一直可追溯到几十上百代。我们就只知三代，三代以上就不知道了。湖广填川，张献忠把四川人杀光了，清朝时就把两湖人移往四川。所以，以上的就不知道了。”（注：明末清初四川的战乱有：张献忠起义军曾三次入川，明，清军队反复追杀围剿；南明抗清武装在西南一带活动，招来清军围剿；吴三桂叛乱，清军平定“三藩之乱”，四川又成了拉锯战的战场。由于四川处于中国腹地，又是物产丰富的粮仓，因此清初的四位皇帝顺治，康熙，雍正，乾隆都非常重视四川的恢复。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大规模的移民，移民享受特区政策，垦荒三五年内免交赋税。据记载，最初的移民活动是官府强制性的。后来，移民们发现四川土地肥沃，气候温和，出产丰富，便动员亲属邻里举家迁入。这次移民前后持续一百余年，入川人口约一百多万。）
后在重庆见到同学，听同学公司的老大也讲过湖广填川。同学老大性格开阔、说话幽默，是个段子手。他用四川话唱诺：“我本金陵人氏，后流落到湖北麻城，又迁往四川达州。”我们笑了，问他现在是哪里人？他摸摸头，搞不清，笑哈哈地说：“我成都也住；重庆也住；达州也住；广东也住。”我们又追问：“以户籍为准，户籍在哪就是哪里人。”他说户籍在佛山。我们说，那就是广东人。
这事真是饶有趣味，湖广填川，是因战乱。当今无战乱，但人口的迁徒一直没停止。可能某日，他的曾孙子又会唱诺：“我本金陵人氏……后迁往广东佛山。”他的祖先已在时空里转了大半个中国。在亿万年的时空里，人真是沧海一粟。
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听说川男做出口贸易的，问川男：“你那里做出口贸易，招英语专业吗？”
川男说：“我是做销售一块，那边不是很清楚，行业不一样。”
女孩说：“武汉也做出口贸易，一般出口光伏产品和药品，但工资低，还要熟手，不帮培训，底薪才三千。武汉高校多，最不缺资源就是人才。我同学去深圳做出口贸易，那边很器重，帮培训，培训期底薪就四五千。”
“那么低？在大城市怎么买房呀？”我问。
“是呀，英语专业，要不做老师，要不做出口贸易。老师工资低、安逸。出口贸易有盼头些，那是底薪，然后看业绩拿提成。”
我转向川男，“你在厦门买房吗？听网上传，厦门房价跌了。”
“在老家县城买了。厦门没买，哪能买得起？几万一平。我老婆念叨要买房，我不想买，负担太重了。如果不买房，我们在厦门生活得很舒适、惬意。放假就开车和朋友去海边钓鱼，烧烤，喝啤酒聊天。一想到要买房，半夜都睡不好。孩子上学读书又与房子捆在一起，烦死了。小孩马上要读小学，真烦心。放老家又不甘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