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大家熟识这首词应该是琼瑶言情小说之类，爱情当然是很值得歌颂的东西，但是这首词确实不是那么纤细清楚的表达。花，雾，春梦，朝云，是还是不是？

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的一首杂言古诗。此诗表达对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的感慨，表现出一种对于生活中存在过、而又消逝了的美好的人与物的追念、惋惜之情。据诗意，亦属往事虽美，却如梦如云，不复可得之叹。

种种慨叹，说人生虚妄，爱情当在其中，但也不过其中一种虚妄罢了。

哪有什么是真正的清楚明白，又有哪里是真正的界限分明？就比如白居易的这首杂言古诗，在之后的时间里被谱了调，就变成了一个词牌，可是它作为一个词牌，实际上也只有这一首被称为古诗的词。白居易大诗人一向以明白晓畅著称，然而这首却是非常朦胧不定。

哪里有定性定型的标签呢？花看不清花的样子，雾气恍惚映着花开的形色，是夜半时分无人看见，清晨到来就如露珠消散。像美梦易醒，像朝云易散。人生其实无力，我们看不懂也留不住。谁不是井蛙夏虫呢？可是你看，这么虚妄的东西，它还是美好啊，它是花啊，是雾啊，是春梦啊，是朝云啊。

我最佩服诗人的是这个，什么是人生的诗意呢？不只是优美的文笔华丽的修辞，甚至不是深刻的道理。我觉得是心境态度，是不管在怎样的狼狈挣扎中，他们竟然还有这样的心力，把苦难用美好的方式去表达。诗意不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它是很坚硬不可摧毁的一种力量。你还记不记得二战后百废待兴的英国，平民破破烂烂什么都没有的家里，有一枝玻璃瓶插得小野花。这比辉煌宫殿里璎珞矜严的仕女几经斟酌插在宝瓶里的奇花异草显然更能代表诗意。

不管是屈原的流放，杜甫的贫困，苏东坡的贬谪，辛弃疾的不甘……他们最后留下的都是美啊。这才是中国传承百代的诗学。他们能乐而不淫，他们更能哀而不伤，他们自始至终追求着美，可以走过所有困境，可以走过人生的虚妄。哪里虚妄？那花，那雾，那春梦朝云，他们不仅能看到，还能表达。

大多美好都短暂？不呀，在诗词中，他们弦歌不辍，他们薪火相传。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