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境与写境,在诗歌有李白和杜甫的区别,在绘画有达利和塞尚的区别,在电影有宫崎骏与贾樟柯的区别。这是两种貌似截然相反的艺术途径,前者是理想派,后者是写实派。
造境的佳作,唐代诗人李贺的《天上谣》: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佩缨。
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
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
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步拾兰苕春。
东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
这首诗不摹写任何现实,完全是一个耽于幻想者最瑰丽的幻想。这样的诗,没有半点对现实的摹写,却写出了“理想之时间”,写出了时间的最真实而永恒的样貌。它是理想的,是那么脱离实际,却完完全全“合乎自然”,比真实更加真实。
写实之佳作,周邦彦的《苏幕遮》:
燎沉香,消薄暑。
鸟雀呼睛,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词的上阕,“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是千古传唱的名句,这一句描写荷花,分明在摹写词人所看到的“这一塘荷花",但因为抓到的特点是如此突出而传神,描绘出荷花最娇柔多情的那一刹那,以至于古往今来的任一荷花皆不会超越这一刻之美。换言之,这一句词所描绘之荷花,已经逼近于“理想之荷花”。它是写实的,却最大限度地“邻于理想”,写出了荷花之“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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