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都还记得,6岁那年,在爷爷家吃年夜饭的情景。
爸爸妈妈坐在我两侧,对面是爷爷奶奶,还有大伯大妈、叔叔婶婶、我的堂兄、堂弟……大家挤挤挨挨地围在一张大圆桌边上。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红烧猪蹄、炖鸡汤,还有我们北方人少不了的大饺子。
大人们相互交谈着,声音很嘈杂,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事情。
奶奶把饺子夹到碗里,用筷子戳碎了,小口小口地往爷爷嘴里喂。
自打我记事起,爷爷就不出门了,整天整天地在屋里的一张藤椅坐着。爸爸带我去看爷爷的时候,他只看着我,说不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话。妈妈说,爷爷是中风了。
爷爷隔着大圆桌,坐在我正对面。我发现他的嘴有些凹陷,嘴角的皱纹很深,向着上下左右不均匀地呈辐射状,像一朵万寿菊。他咀嚼着咀嚼着,突然咳嗽了起来,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是飞机加速着要起飞……伴随着一声惊雷,对面的万寿菊绽放了。
饺子馅儿、饺子皮、饺子馅儿混着饺子皮,撒到了眼前的那些盘鸡鸭鱼肉里,还有我的鼻尖上。
爸爸妈妈、叔叔婶婶,还有大伯大妈停止了交谈,鸡汤上面袅袅的烟气悠悠地旋转着。
“恶心死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快跟爷爷道歉!”爸爸很大声地对我说。
“爷爷,对不起。”
30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忘了当时是谁帮我擦掉了鼻尖上的那坨饺子皮或者馅,也记不得那桌菜最后有没有被吃完。
爸爸今年67了,比我爷爷当年的年纪还要大。
我很幸运,爸爸的身体还硬朗,还能给我们张罗几个菜,做一小桌的年夜饭。
可是爸爸当年却没有这个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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