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她感到寂寞。
常常是这样,若无其事的过一段时间,突然被寂寞侵袭。消解的办法来来去去也就几种,翻旧书,吃东西,上网。网上看画面和台词诡异的漫画,听山口百惠有质量的歌声,和陌生人聊天。
她跟他们轻快地聊,没有话题,聊到哪里算哪里。每张笔记本前都有一张脆弱而寂寞,需要抚慰的脸。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感觉微微疼痛。这样深冷的夜里依靠一台电脑取暖,断断续续,随时都会像火苗一样消失。
杜晚去客厅抓来一把小蛋卷吃,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怀疑有老鼠钻进来啃坏东西。淡淡的焦黄,有些硬,大概是烤过了头。稀疏的白色芝麻。她一边翻书看,一边不停地刷着网页,动作麻木,空旷潮湿的黑暗在无限延伸延伸。
她感到冷。
华东晚春气温也时常骤低,那种无孔不入的冷,从内往外渗透出来,让人失去反抗的欲望。她一次一次看右下角的时间。十点,十一点,凌晨。
已经开始疲惫地感到轻微晕眩,还是不愿意就此睡去。这颓败的一瞬间是带来损伤,又不想去回避的。
书是大概一年前看过的一本,那时候第一次接触那个作者的文字,只觉得遥远的熟悉,仿佛很久之前曾经相识,携带认可和回逆扑面而来。只是当时正处极度迷乱的时期,这些字草草看过去,内容全部忘记,记下了作者的笔名和鲜明潮湿的感觉。半年之后好转起来,毫无预兆地想起,就去图书馆边边角角地仔细找,找出她后来的一本新作,非常受争议。
杜晚看得十分投入,全心全意地观展。她也看别的书,各类人的书,始终觉得或轻或重有隔阂。看起来都很有道理,却也冠冕堂皇。从没有像这个人,用文字如此简单直入地让她感觉到疼痛,脱去所有外壳裸露地站在其审视的目光下。以往的自我怀疑和否定纷纷应声碎裂,隔着一本书和数个城市的距离,真实地感受到肌肤相贴的温度。
欺骗和遮掩都在消失退却。杜晚过滤掉所有的血肉和骨架,仅用身体记住这本书虚无的灵魂。她忘记了所有的剧情,起始,高潮,结局。唯独思考时跳动的火焰刻骨铭心。被认可和肯定的热度,让她的血液开始重新流淌。
仿佛以往十几年的孤独和沉浮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相认和救赎。
她时常会在某个时刻显现出幼童一般的贪婪和天真。在香草和抹茶冰激凌之间摇摆。美丽长裙还是宽松衣裤。不想把秋千让给别人。图书管发现数本神往的书,借到不能再增加,然后把剩下的全部藏进角落。她的心里住着一个放肆而固执的孩子。
她从无有过试图联系那个写作者的念头。彼此相安,天各一方,这也很好。她看着她的书,会觉得雀跃和温柔。仿佛天南海北都有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相连。二十年的时间并不是成为担心无法沟通的理由。
在一个瞬间。她确定自己爱上了她。这样的爱跨越性别和时光,跨越地理间隔,跨越一切世俗的纷扰和喧嚣,落在泥地里生根发芽。
窗外夜色漆黑,玻璃上映出一只大书柜和从天花板上投放下来的灯光。杜晚眼睛肿胀酸痛。她想她要睡了。寂寞感已经离开。她可以躺在窄小的,硬邦邦的木床上做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梦里她可以变成任何一切,一粒灰尘,亦或者蒸发成无数分子的露珠。
她闭上眼睛,安心睡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