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教学楼和食堂的夹缝之间,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林荫道。说它不为人知,又有些不贴切,因为每天路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只是注意到它的,寥寥无几。
当然他们忽略它,不代表它不了解他们。
和林荫道一同存在的,除了失去云朵的天空,就只剩下我了。
就像荆棘中浮沉半生的铜戈能窥视一个国家的兴衰,这条苟延残喘了几十年的林荫道默默目睹着整个学校的一切。
如今,它终于要面临拆迁了。
我早就忘了什么时候飘进这所学校的,那时我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等我重聚意识时,我已经落在这里了。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新鲜,无论是古朴的建筑,还是混凝土的地面,又或者三三两两稀疏的树影。
我迫不及待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将它们一一摄入我的手中。我热爱摄影,不是陶冶情操,只是以后回忆起来,可以有所依仗,不至于凭空瞎想般苍白。
第一张拍的是林荫道上的那棵槐树。岁月的涤荡并没让它枯老,反而更能承受生命的厚重。树顶华盖略一伸展,就遮掩了所有的风雨。
我有事没事就跑到槐树下小憩,捧个相机,时而将镜头对准天空,时而调向路过的学生,但我从来没拍过他们,因为不想。
有些活泼的同学会在路过时折下一两枝他能够到的槐树枝,转眼间撇掉树叶,和随行同学们模仿着电视剧里的人物,打打闹闹。兴趣高昂时,还会冒几句古灵精怪的台词。
我看得津津有味,也不阻止。春去秋来,槐树落了叶子,那时我才发现,它遍布伤痕。
原来不知不觉,折树枝的人竟这般繁多了!我原是想为槐树报仇,可槐树召开一阵风,吹散我的烦躁。
除却槐树,林荫道还有一段土路,但凡雨季降临,泥水必定如铁水般四处飞扬,行人唯恐避之不及。
我刚蹲下拍了张照,一个女同学就毫无征兆的坠入泥水中,如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扑腾的泥水溅了我一身。
我怒而回头,还有另外几个女学生。狰狞的面庞让我忽略了她们本来的美丽,再看看泥水里躺着的那个花容失色的女学生。我又来了兴趣,顾不上生气,躲在一旁观看事情的延续。
雨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那群学生的雨伞上,似乎抗拒这个世界的肮脏。
“臭婊子,给老娘记好了,离我家雄哥远点,下次再见到你靠近,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并没有我想象的校园暴力,只是个精神恫吓,我努努嘴,意兴阑珊。但我为那几个人拍了一张纸,每个人的罪恶的模样清晰刻在我的相机里。
伸了个懒腰,我正准备离开,地上那女孩突然出声:“能帮我一下吗?”
我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再叫了我一声,我才惊讶的回头,来到她身边:“你看得见我?”
女孩点点头:“我从小就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新世界。”
阴阳眼?我心底冒出来这个词,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真能遇到这种人。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问。
“我想请你帮我杀了她们。”女孩阴沉的时候,让我这个鬼都不寒而栗。
杀人?这种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任何被我摄进照相机的活物,我只要轻轻删掉他们的照片,他们就会在现实生活中离奇死去。
但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我没理由剥夺随便他们的阳寿,这也是我至今没被黑白无常抓进地府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因为她们欺负你,你就要杀了她们?”我问。
“对,我就是要她们死。”
“和我交易的话,代价很昂贵啊。”
“我不怕!”女孩说得那么坚决,“她们嫉妒我的美,嫉妒我成绩高,嫉妒我人缘好,我不想再被她们欺负了。我不仅要她们死,我还要那个丑陋的中年秃头班主任去死,他不止一次对我动手动脚,还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我还要杀,我要杀掉我们班所有的学生,他们明知道我被欺负,却个个都那么冷漠,好像我欠了他们什么,难道我天生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
女孩很激动,甚至于嗓子都破音了。然而,一声相机的“咔嚓”声,让她话语戛然而止。
她僵硬的抬起头,任雨水冲泄她的秀发。她是那么美,鹅蛋脸,大眼睛,唯一不足的,大概是她苍白如石膏的嘴唇。
“你……”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在相机里按了删除键。
我杀了她。
她的瞳孔慢慢在放大,虚空吞噬着她的意识,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以至于身体跟着抽搐。只一会儿,她就死了,突发性心脏病。
她的魂魄从身体钻出来,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我知道她还没有聚拢她的意识,正巧,我的老朋友,黑白无常来了。
“判官好。”黑白无常吊着长舌头,居然还能吐字清晰。
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带走这个被生活折磨的可怜魂魄。我能想象,明天学校发现她尸体的时候,将被媒体推上风口浪尖,甚至于受到世人无穷无尽的指责。
我帮她实现了她的愿望。
猎猎晚风来的那么悄无声息,将她怀里的一张纸吹进泥水里。我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是一个宣传广告:校园小说第八期月刊,遗憾。
下面还有它的地址。
“咔嚓”,我为这张纸拍了个特写,将它存好。而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迈开大步朝校园小说办公所在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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