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我是无法做到真正的断舍离的。

我有许多的笔。圆珠笔，碳素笔，铅笔，荧光笔，长的，短的，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双色的，波动的，分离的。多色彩笔这种东西用到最后会发现，还是黑、蓝、红这三色最经典，五花八门的色彩反而不那么中用。

自打放下了铅笔之后，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圆珠笔，大概从二三年级直到初中毕业。中考试卷那时规定还不严格，是可以用圆珠笔答题的。到高中不允许用非签字笔答题了，才慢慢改了过来。偶尔再用到圆珠笔，现在反倒觉得纤细、轻飘、提不起来了。

换用签字笔经历了很久的自我寻找的历程。那前儿还没有网购或者被安利进口文具的概念，一般超市或者文具店卖什么，从中勉强挑一挑。

我用的第一款碳素笔是晨光的，上面画着米菲大赤兔，半透明的壳子，握在手里很有分量。现在已经不多见了。我用笔费，下笔写字的力道也重，许多人家用起来好好的笔，自己写起字来常常断水，要么就是感觉太细，再或者不够流畅。换用了很多型号的笔，终于在校门口的小店里选到一款各方面都合适的，顿时如获至宝，经常几盒几盒去买。这款笔持续了两三年之后，突然被店主告知停产了，难过地买下店里最后所有的存货后，就再没在市面上见过它了。我曾一意孤行地按照包装上提供的厂家信息给厂商打过好几次电话，也发过很多邮件，全都杳无音讯。为此遗憾良久。后来用到了母鸡家的水笔，久违的舒适体验又回来了，心中登时一个激灵。用着用着，也就到了现在。

最初学写字的时候，总觉得手里的笔不听使唤。让它往东偏要向西，写出来的字便歪歪扭扭，不像样子。我把这原因归咎于对笔的掌控不够，所以很努力地想控制手中的笔，以至于有那么一阵子写字常常力透纸背。现在用笔用得久一点了，方才领略到，笔的灵性。

每一支笔都是有灵性的，也有不同的脾气秉性，像人一样。有的温柔，有的坚韧；有的轻盈，有的沉稳。笔在纸上行走的时候，手指只是支撑它辅助它的存在，这支笔本身是自由而灵动的，它会凭自己的意志在纸上留下痕迹，一切妄图控制笔杆的想法，都是徒劳的。笔有灵感的时候，能洒脱地在纸上起舞；灵感被阻滞了，笔就会自己跳起来，敲敲写字人的脑袋，再淌出流畅自如的文字。后来想明白了这一点，就放开了手中的笔，让它自己到处去跑，现在写出的字，倒能看得过去一些了。

多数的笔用完了，或者摔坏了，就立刻被草草丢掉，倍感可惜。以后有了条件，希望可以在家里的书架上设一座“笔冢”。无论英年早夭，还是寿终正寝的笔，都可以好好地安放起来。我给它们备一只盛满樱花瓣的绒布盒子，让它们在吹过清风的窗旁、旋转的风铃下面，在千百的书丛中，做长久的休憩。教它们知道，即使它们已经结束了这短暂而英勇的一生，依旧是被垂怜、被小心地珍藏的。

我穷尽一生，无法逃避尘世；惟愿这个宇宙的熵，可以增加地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