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爱情

这几天余秀华和她的90后老公直播吵架的视频疯传，几个月前一袭雪白婚纱甜蜜的新娘，如今头发蓬乱，怒吼着一连串的攻击，打人、耳光、家暴等触目惊心的词汇不断地蹦出来，冲击着大众的情绪。

她当年以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而走红，当人们把目光投向她时，发现她的苦难是如此的深重。在这首貌似大胆放纵的诗背后，是一个出生于贫困的农村因犯脑瘫而残疾的女人，她面容扭曲，说话时嘴抽动着，吐字含糊不清，走路也是歪歪斜斜的。穷已经是不幸了，何况还残疾，余秀华注定在艰难中生存。

环境的匮乏还能令人容忍，被身边人冷漠、忽视、贬低是更难以忍受的痛苦，她的老公本身就是农村里一个条件很差的男人，却仍不肯给她一点点尊重、珍惜和爱，他把她踩在泥坑里。

还好有诗，在这个诗歌已经蜕变成非主流文化的今天，这个不幸的女人在诗里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把她的目光所及，乡村的自然风光、她的爱恨情恨仇，她的幻想和伤痛，美梦和破碎，一一写进了诗里。李健用八个字形容她：泥里生活，云里写诗。她硬生生地在泥污里开出了花。

她的诗是坦率的，就像发现了余秀华的《诗刊》编辑刘年所说的:她的内心，没有高墙、铜锁和狗，甚至连一道篱笆都没有，你可以轻易地就走进去，她的诗，放在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她的诗又是孤傲的，没有低眉、没有妥协。

她的诗是大胆的，她没有扭捏的掩饰，没有多少羞涩，她像是田里的一株野草，不合时宜却野性勃勃，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先天注定了很多东西她都得不到，但是她向往想要，她把饥渴感写进了一首首诗里。她把她的温情、胆怯、矛盾、求之不得统统地写进了诗里，并用第一本书的稿费换取了糟糕婚姻的结束。

成名后的她走进公众的视野，人们欣赏她、赞美她、体谅她，她在面对少数攻击时总是言语犀利回怼有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破旧的屋子门口，面对着稻子写诗的女人了，她有了各种各样接近她的人。

当我们看到她和比她小很多的英俊养蜂人的甜蜜时，除了隐约的担心外，更多的是给予祝福，她自己也非常清醒，发声说既使对方是因为她的名声和钱，那她希望对方能多图到一些。有哪一段恋情是无所图的呢？可以图年轻、图美貌、图身体、图才华、图智慧，为什么不可以图利益？就当成一场交换吧，这个前半生苦难深重的女人，用自己的名声和钱做为交换，要是能换来年轻美好的身体，能换来一些些温情和爱意，又有何不可呢？

只是没想到会撕得这么快，悴不及防地把两个人的争吵在网上直播，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努力相爱的样子，暴跳如雷互相揭短，说最伤人的话，漫骂丑化、背叛出轨、暴力相向。和深情相拥形成鲜明的对比，晃如隔日，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苦难是诗人最好的素材，这对于称赏者来说，在自身安全舒适幸福的背景下，读一下诗人的痛，小小地触动一下后生活依旧。而在煎熬里的诗人，要经过多少辗转才能把那些不堪妥贴安放在文字的换行里？

我无意评说她和她的爱情，我们所能看到的，也无非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她的三言两语，她生活的一鳞半爪，用这些来拼凑她是荒唐的，唯有祝福，祝福这个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美丽的容颜的女诗人，能凭着自己写诗的才华，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