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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孩子大伯在家庭群里发了几张照片,我看了顿时觉得心痛非常。
那是老屋换上新瓦的照片。屋顶上经历几世风霜的青瓦全然不见,崭新的钢瓦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骄傲的光芒,银亮银亮的,和底下灰旧的泥墙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个衣衫极其素旧的老人突然戴上了一顶极华丽的帽子,显得不再那么和谐。
看过照片,我当时就跟孩子他爸说,太可惜了,老屋最吸引我的地方消失了!不知孩子他爸是否同意我的说法,只是一贯喜欢辩个明白的他,倒没有为新瓦做过多辩护,只说了句:换瓦是为了防漏雨,而老青瓦不太好找。
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但也无可奈何,也许是我太文艺太矫情,才会在乎屋顶上那些没有生命的瓦片吧。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比这更难接受的事情还在后边。
清明节之际,我们全家回乡下扫墓、踏青。一到院门,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地碎瓦!原来,那些被换下来的旧瓦不是“功成身退,颐养天年”,而是被发挥余热,当作了铺院的碎砾。我瞪着这些历经百年沧桑的青瓦“尸骨”,看着它们如此惨烈地“横尸遍野”,我感觉身上的血液瞬间凝滞……
迟疑了片刻,我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脚小心翼翼地踏着它们走向堂屋,可是每走一步,我的心还是仿佛在滴血,脚下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青瓦魂魄们痛苦、绝望的哀鸣。
当然,我那时的想法没人知道,而我也没打算告诉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我知道不会有人理解这种不接地气也不合群的感受。我所能做的就是赶快去忙其它事,尽量忽略那些惨烈的瓦片。
好在假日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夜幕降临,几间低矮、黢黑的村屋房顶上,几颗闪亮的星星安静地挂在幽蓝的夜空,淡定地注视着人世间发生的一切。
我们拎着屋后小菜园出产的小菜,再次咯吱咯吱地从碎瓦上踏过,我在心里跟它们说了对不起,并道了别……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读到一则诗人于坚的访谈录,他谈了写《巴黎记》的一些创作背景,谈了“老巴黎”让他着迷的地方。
我记得次日黎明打开窗子看见的巴黎,令我大吃一惊,我的世界观受到巨大震荡。就像一个井底之蛙来到了井口上,世界可以是这样的,人们可以这样生活,古老、朴素、安静,其乐融融。我已经习惯了无休无止的拆迁,灰尘滚滚,以为全世界都一样。
是了,我们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破旧立新”,大多数人已被潜移默化,认为新的先进的东西一定就是适合时代发展的东西,所以替代掉旧东西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巴黎在普遍追求焕然一新的全球化的世界潮流中岿然不动,它对自己的文化、生活方式,对自己的“旧”自信。这样就可以了,生活到此为止,这就是生活,就是美好,热爱即可。巴黎人不稀罕进步。许多巴黎人会讲英语,但是不讲,他们以法语自豪。英语越来越工具化,越来越适合进步、创新,法语以古典、优雅、复杂、缓慢为傲。以普鲁斯特、波德莱尔们的语言为荣。我在一位译者家里吃饭,她最自豪的是她家有四把路易十六时代的椅子。
读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在可惜什么。原来,我舍不得那些旧瓦,就是因了那些“旧”中蕴藏的古朴、美好,那种岿然不动的沉着、祥和气质,那些瓦上附着的无数风雨洗礼后的岁月积淀。而恰恰这些,才是生活的最本真,是最需要我们去在意、珍惜的地方!
老屋的改造才刚刚开始,而我不打算再沉默下去,阁楼的木板房,以及那几面留有孩子爸他们小时候涂鸦的墙,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住!我得让这些“旧”一直自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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