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馒头》
蒸馒头，在我们家叫发。
一个月的时间里，妻子总是要发几次。不是当早餐，也不是晚餐，发好的馒头原封不动地放在锅里，谁喜欢吃自己拿。当点心。我喜欢吃，也喜欢吃的时候总伴一句，发酵粉发的没有碱发出来的馒头好吃之类的话。妻子听了不乐意，便拿话堵我，听你说过几次了，也没见你动一回手。
切，动就动呗，又不是没做过。打开手机，去抖音里搜碱面，一会就跳出来好几个厂家，也不想作比较，花五块钱下单了两小包，好像是250克包装的。管他呢，给一包我也不会说贵，一包能发好多回了吧，关键只要一回就能证明自己不仅仅是嘴巴说说而已。
童年时我就经常发馒头，嘿嘿，不过这经常二字限定在夏天。只有那个时间段才有新收的麦子，家里的坛坛罐罐才装得满。装面粉的铁箱子还没见底，我就赶紧淘点麦子晒干，然后去大队的加工厂。做这个事，不能让母亲去，她每次碾的面粉都没我的白嫩。听加工厂的师傅说，她的麦子每次要碾六七回，恨不得将麦麸都碾成面粉。
碱发馒头得先准备老粉，我在《麦香》中描述过：夏日黄昏，在门口乘凉，会听到母亲的声音：想吃馒头就自己去和面。我听懂母亲的意思，她累了，懒得动。便端着蓝边大品碗，盛大半碗面，兑上水，筷子不停地画着圆，面稍微和稀点，将碗放入有点滚烫的锅底，盖上锅盖，等待又一个清晨的到来。
天亮时，锅里昨夜和的面已撑到碗口，上面布满了气泡，伸上鼻子闻闻，有淡淡的酸味。抓到砧板上，凭感觉加面加碱加点糖精，不停地揉搓，翻来复去，搓圆拉长，面剂像条五龄眠的大蚕，软塌塌的没有骨架，用手稍稍下压就可以用刀切坯。蒸馒头也不需要蒸笼，锅洞点上柴火，锅热时滴上香油，切好的豆角或茄子连同盐，酱还有急切的眼神一起下锅，爆炒几下，即舀瓢清水旋至快淹上豆角为宜。将切好的馒头坯子摆在菜上，贴着锅边。快速盖上锅盖，将有露气的缝隙用抹布堵上，便可放心地大火燃煮了。当锅中的声音由“突突”变成“嗤嗤”时，严实的抹布怎么也捂不住四溢的香气。
不用看，馒头好了。
用筷子挑出一只，软软绵绵的，丰满有弹性，有光泽。咬上一口，不拖泥带水，不沾牙缝，香甜可口。这是用酵母发出来的馒头，无论是外相，手感，口感，都是不好比较的。
手机有信息，是快递。我把发馒头的过程回忆一下，毕竟过去有五十年了。呵呵，这么多年过去，又到我显身手的时候了。
昨晚和好了面，特地找到装水果的玻璃盆盖上。早上起来，透过玻璃，没看到几只气泡，也没有馊了的味道。想必夜里的温度还很温柔。
《搬砖》
最近揽了一点装修活，贴瓷砖。
老板是安徽北方的，在上海也扯得上是个老乡了。老乡从事工业园区的厂房租赁业务，用俗话称谓，叫二房东。业务做得很大。
我们也是经朋友牵线搭桥认识的，那还是在十年前，我做土建，第一次接触装修的活。结果非常不理想，因为卫生间防水没到位，有点渗水，这一渗就把几个月的利润渗掉了，也把一条路给淹没了。
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保存着我的手机号码，也算幸运，我手机换了几部，号码依旧没换过。事隔十年，他联系上了我。
那边开工才两天，嘉定有点活接着又要开始，而且更急，二号材料才进好，老板就催着六号要完工。
几年没做了，工人早就散去，且装修的活和土建不一样，要求更专业。想来想去，想到在嘉定搞了二十多年装修的文礼，他是我一个队的，房子没隔几家。不说从小玩得不错，瓜皮搭着柳皮亲，若理起来还是亲戚，他得喊我表姐夫。我在常熟辛庄下货那年，他带着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去找我们。到的那天，我们请他吃饭，帮他去窑厂偷竹筢搭床铺。凭这些菱角菜乱糟糟的事，我就有了底气。到了嘉定，打电话给他。他没显示很激动的语气，说很忙，真的抽不出时间。我说再忙，也要抽点时间，给我帮帮忙，那边说了，先给三楼完成，两楼可以推迟点。
他说给我找找看。
这一找又是个把小时。在我第二次打给文礼打电话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个电话号码。没办法，只好抱着手机朝向茫茫天穹。
天空清朗，没有云，太阳伴着我的心情正缓缓向西滑落。
很快老乡的电话接通了，我向他大致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没忘让他无论如何来帮忙之类的客气话，当然也是真心话，并叫他过来看看。他也客气，只是要请人吃饭，可能要晚点过来。我只有答应等他，再晚也不是个事。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发现要贴地砖的小楼和厂房有钢结构的天桥连系的，桥这边的厂房内竟然有部货运电梯，按按开关，还能用。想想，不如把瓷砖搬上去，一是打发等人的时间，二是别人来看，材料搬到位了，话也好说一点。
找了一部拖车，每趟十箱，第一趟还算轻松，再一趟衣服就贴在身上了，汗将衣服往下拽，最难受的是视线渐渐模糊，又没带毛巾，用衣拐擦，眼睛像揉进了盐。
坐在瓷砖上，抽了支烟，淡淡的雾像往事从眼前升起，消散。若时光倒流几年，这个时间段可能是在去饭店的路上，或正在镁光灯下交杯换盏，腾云驾雾。
七点，老乡又来电话，说走不了，也没什么可看的，明天早上来。我无语。
时间能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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