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将至,长安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更是络绎不绝。
我叫沈栖桐,是这长安城的新任丞相,是以街上的百姓并不识我。
这日,天甚好,我带上小厮来这繁华似锦的长安城闲逛,正感叹这长安城以后便是我的栖身之地了。
突然,一只簪子吸引住了我。
只见那簪子通体木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枝叶,簪头一点红悄然绽放,细看竟是一枚红豆,端的是清雅大方。
“客官,真是好眼力。这是南国产的红豆,式样也是那边传来的,想必夫人极是欢喜。这也便是诗中所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里的红豆”穿着杏色衣裙的姑娘笑着说道。
细细摩擦着簪子上的红豆,竟那般熟悉,耳边传来姑娘清脆的声音,思绪越飘越远。
(二)
八岁那年清明时节,母亲在灶台煮饭,桌旁放了一篓红豆,那时我还不知这种红豆与王维诗中的红豆有何区别,便询问母亲这是否是诗中的红豆?
母亲指着院前苍翠色的树木说:“这红豆树啊又叫花梨木,红豆树开花的时间为4月-5月;9-10月扁平的夹果才能成熟,质地为革质或木质,近圆形,没有中果皮,豆荚内含有1-2粒鲜红光亮、艳丽动人的种子,它就是"相思豆"的红豆,也是王维诗中的红豆。况且这红豆树开花和结果是没有一定规律的,有的树要几十年才开花一次,开花后不一定结果…”
母亲本是清贵人家女子,诗书礼仪乃是个中翘楚,奈何家道中落,便嫁给了父亲沈陇海。不久之后,父亲出海做生意一去不回,母亲便一人养我。
“桐儿,你这是要去哪?饭马上就要熟了 …”母亲见我抬脚想走急切地问道。
“我去找七娘,待会就回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回答道,接着话还没说完,我抓起一颗红豆就出门来。
七娘,是这梧桐镇上最美的姑娘。她有一个爱钱如命的父亲,每日里琢磨着如何赚钱发财;她母亲怀她时难产离世,一直以来都是奶娘在照顾她。
我敲响七娘家的朱红色大门,门内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探出头来,一身粉色的衣衫衬的她的小脸越发的娇嫩,看的竟有些痴了。
“小秀才,找我何事?”一袭粉衫的小姑娘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心里正感叹道:七娘长的真好看!”耳边响起七娘清脆的声音 。
“七娘,我给你看个东西,特别神奇。”我兴奋地回她并打开手掌。
“哼,不就一颗红豆,有何神奇?”七娘不懈地说完扭头就走。
“别,这可是王维诗中的红豆…”我焦急地朝七娘喊道。
“哦,王维?你可会?快进来,坐在台阶上,外面下着雨呢。”七娘回过头来说完后拉着我走了进来。
“咳咳…你可听好了…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 ,此物…此物…”我竟有些不敢开口说下去。
“此物如何?你到底会不会?”七娘打断我的话焦急地问道。
“桐儿,快回来吃饭了。”我正准备回七娘,母亲便寻了我来。
“好,我马上就来!”我说完后将红豆塞进七娘手中扭头就跑。身后传来七娘气极败坏的声音。
“小秀才,你回来,还没说完呢…”七娘剁了跺脚说道。
(三)
翌日,在学堂我竟神游昨日与七娘见面时的情景,因此便被夫子打了手心,同窗们哄堂大笑。
我有些闷闷不乐,路过七娘家门口的时候,七娘恰好开门出来。
“小秀才,你过来。我这里有样东西给你,算是还了昨日的礼。”七娘说完后从袖里端出一碗红豆粥并示意我伸出手来。
“呀…”手碰到碗时又缩了回来,七娘眼疾手快地接到了碗。
“小秀才,夫子打你手心了?来,张嘴,我喂你…”七娘笑着说完,拿起勺子喂我吃下那碗红豆粥。
从那以后,每日里下学我们便会在一起聊天或是对视微笑。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我已束发之年,而七娘也是豆蔻年华了。
这日雨后,我撑着油纸伞走在街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过往匆忙奔走的行人。
“你看,那就是七娘,长得真漂亮…”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年感叹道。
我似乎听到七娘的名字,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
七娘撑着天青色纸扇,一身白色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身旁站一妇人,一袭暗红衣衫,脸上的皱纹显示着她的年龄已是不小。这妇人便是七娘的奶娘,对七娘极是疼爱,七娘也是极其敬重奶娘。
我看到七娘朝我笑了笑后,抬手想与我说话,只是被奶娘阻止了,接着便擦肩而过,我恋恋不舍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七娘,恰巧七娘也回头 ,她掩唇一笑转身离去。
当晚,晚饭间母亲煮了红豆粥,竟让我回想起儿时七娘喂我喝粥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束发后,每日里下学时与我的同窗好友于暮阳一同路过七娘家,她家的门总是紧紧闭着,就算我一步三回头也不曾见过它再打开过。
(四)
时间缓缓流淌着,又到红豆成熟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这日下学后,雨下的有些大,但街上的行人竟两两三三一堆,讨论着些什么,远远望去甚是热闹。走近些发现原来有人在纳礼、求亲,这求亲的物品满当当地排了一条条街巷,好不热闹。
“这员外家看来是真的富有,光着求亲的物品都么多,这七娘嫁过去定享福…”一身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感叹道。
“这下七娘的爹爹杜银宝可就高兴坏了,只是,可惜了七娘的花容月貌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粗布麻衣旁边的藏青色汉子有些唏嘘道。
“什么?你们说谁要嫁人?是七娘吗?不可能…”我急忙跑过去向他们迫切的询问,脑袋里一片混乱。
“是啊,就是杜七娘嫁人。他爹肯定同意这场婚事了,不然怎会送如此多的求亲物品,我猜啊她爹定是极为欢喜的…”藏青色汉子无奈地说。
当听到是七娘要嫁人时心里竟空了一片,我急忙推开周围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向她家走去,想问个原因。
似乎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合适,就算见了七娘,便能阻拦她嫁入员外府吗?所以,数次抬起的手又无奈地放下,也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心里恨着自己为何不能给她幸福。
许久之后,我知道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便准备离去。门内一声叹息,然后啜泣声蔓延开来,一张方帕从门缝塞了出来,上面绣着一枝红豆,异样的鲜艳。红豆旁有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知道这是七娘送给我的最后礼物。我紧紧攥着手帕,放在心跳动的位置,转身离去。只是,再也感觉不到这里有跳动的痕迹了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离去的时候似乎听见她的喃喃细语。
半个月后,梧桐镇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新娘便是镇上最美的小娘子七娘,新郎就是临镇最有钱的员外。数十里的红妆铺了几条街,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讨论着,感叹着。
此时,我已经决定北下入京考取功名,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现如今也只能希望这员外能善待七娘,两人和睦一生。这样,我便能安心了。
(终结)
“客官,你的东西掉了…”话未说完,这年轻姑娘就已经捡起地上的方帕,打开竟呆住了。
“这张方帕和阿娘的竟一样,这式样,还有这句诗,都是阿娘常常念叨着的。莫非,这人就是阿娘口中念道的青梅竹马。”年轻姑娘心里正嘀咕着、疑惑着。
“姑娘,你是怎么了。帕子还给我吧,这簪子包起来…”我有些迟疑地说完后让小厮取钱给她。
“您可是沈栖桐沈大人?”年轻姑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恩,你认识我?”我有些惊讶地说着。
“我叫杜念桐,我娘是杜七娘,她等了您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现如今,终是等到您…”年轻姑娘激动地说道。
“你娘?七娘?念桐?你不是应该随父姓?”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是阿娘捡来的孩子,所以随杜姓。阿娘这些年来过的并不好,一直缠绵病榻。当年出嫁那天,阿娘为了不嫁那员外,跳了镇上的河,幸得人相救,只是,因此留下了病根。后来听说你走了,她知道你定是来了京城考取功名,于是她北下入京,在京城安了家,只是茫茫人海,如何寻找你。我便是阿娘北下时捡到的弃孩子,她一人将我拉扯长大…”念桐一边回想着一边哽咽地说着。
“七娘,她现在在哪?能带我去见她吗?”我有些急切地问道。
“阿娘,她前不久长眠于在后山。她让我问你是否娶妻生子了?”念桐期待的望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已有一子一女…”我有些迟疑地回答着,随后便看见她从怀里拿出一方帕放入我手中。方帕上确实绣了一样的一枝红豆,旁边的诗为“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帕子的右下角有一“桐”字。
我抬头向念桐望去,许久说道“我想去给七娘上柱香,你可否带我去?”
“阿娘说,你若已娶妻生子便不能去见她。她坚守着当年的誓言,一生非你不嫁,而你呢,一去杳无音讯。她说,她不恨你,也不怨你,在这千千日日等待的夜晚里,也只能是情深缘浅…”念桐有些失望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伸出了想挽留的手,而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开口。看着念桐远去的背影,往昔岁月里发生的情景似乎又在脑海里活了过来,儿时七娘喂我喝红豆粥的画面,在桥上巧遇的画面,每日里下学相见的画面…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远处,似乎传来了七娘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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