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林台__我出生的那块土地》:
沈阳市苏家屯区红菱堡乡黑林台村,是我的出生地。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期,村子里有一百七八十户人家,是一座贫穷落后的村庄。整个村子里,只有庙南的闻肄三家,有三间瓦房。闻老先生开私塾馆,头戴青色氈帽头,穿一身灰色长袍,上面套一件黑色马褂。说话曼声细语,文质彬彬。我在他家读过两年私塾。除了他家之外,全村子都是土墙草房。在村子正中间,有一座关老爷庙,建筑在一座两米多高的土堆上。四面是青砖围墙,有两米左右高。大庙座北朝南,登上二三十级青砖台阶,就是山门。进入山门后,台阶两侧,各有钟鼓楼一座,东侧是钟楼,有一口铁与铜合铸的大钟,口径有一米多大,吊在一根粗大的,用红漆刷过的横梁上。西侧是鼓楼,大鼓已被敲破。在钟鼓楼前,各有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榆树,枝叶繁茂,有喜鹊窝。进入第二道山门,就是一个方砖铺地的院落。一座关老爷庙高踞其上。四扇庙门,油漆斑驳。正中间位置是关公塑像。前面是一排供桌,有锡器蜡台,铸铁香炉。大殿东西两侧,各有四位武将,据说是关老爷的几个弟子,贴身护卫。
小时候,我们小孩子,一般不敢单独进入,大殿里面,令人毛骨悚然。在解放战争时期,八路军来到我们村子,把佛像的头推掉下来了,我们一群小孩子,趁机就进去看看,也有恐怖的感觉。在大庙的北门,就是我们村里的小学校。我就是在那里读完了初级小学的。大庙南面,是一个大型操场。操场上,还有两对石柱,有一米五六高,顶部有四个洞眼,可以拴马。
整个村子的布局,呈东西走向,从东到西有三条长街,三趟房子,基本上都是户户相邻。如果从高处望去,是一个椭圆形,东西长,南北窄。村子中间,南北方向,有一条乡道穿村而过。向北通向苏家屯镇,路程三十华里。向南通向辽阳市,路程为六十华里。如果单看道路,是三横一竖,纵惯南北,宛如汉字大写的“丰”字,寓意吉祥。但是,天不随人愿,这是一片贫瘠的黑土地。加上人多地少,决大多数人家的生活都很困难。家家户户都是泥墙草房,主要畜力是老牛毛驴,花轱辘铁车。家养高头大马的,极为少见。种植作物主要是高粱玉米,谷子大豆都很少种植,因为产量太低,添不饱肚子。村里有个算命先生说,这个村子地势“坤”,阴气太重。因为,从全村房屋整体布局来看,三横一竖的大道,正好将房屋分割成八卦里的“坤”爻,即所谓“坤六段”。村子四面环水,东边有个淌水沟,从宋大台方向来。西边有个西窑坑,水流不出去。南面有个南甸子,水流向西南方。北面有个后泡子,水流不出去。整个村子,东高西低。阴气过盛,湿气太重,无处排泄,必然贫寒。也许正如这位阴阳先生所预言,我们整个村子里,到解放前土地改革的时候,全村只有一个小地主,大家都叫他宋兽医。他家有三十亩地,三口人,老伴与掏来的孩子。平均每人十亩。其实,他是靠给别人翘猪慅马养活家口的。还有几户富农中农,其余都是贫下中农。解放初期,每家都要送公粮,粮库就在苏家屯区。头一天夜里,爸爸就把准备好的的粮食,装好车,绑好。吃完晚饭后,就赶车出发。因为,如果去晚了,排不上队,还要等一天才能交上。由于我们家的车,是老牛驾辕,驴子拉套,花轱辘车,走的很慢。三十里旱路,要走五六个小时,快到天亮时才能到粮库。毛驴子脾气,好高声大叫,但拉车很慢。外村的马车多,跑得飞快。他们管我们村子,叫毛驴子村。尽管爸爸贪黑启程,等到交完公粮,已经快到晌午了,赶紧打个尖(吃点煎饼果子),就往回返,到家时已经天黑了。我在1952年去官立堡初中读书,就是沈阳市第二十一中学。后来,1956年就搬家到胡家甸子了,此后再没有去看我的出生地。在八十年代末,三弟同我去过一次,那里已经全部改种水稻了。村子四面的泡子,已经被填平了,成为水田地了。但是,我感到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小时候,我常和小朋友一起,去东边的淌水沟玩儿。有时还可以用网子接鱼虾。那条河沟流向村子南面的大草甸子,水泡子,连成一片湿地。生长着茂密的芦苇,香蒲草,臭蒲草,各种各样的水生植物。到了夏天,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非常好看。水泡子里,有许多小鱼儿游来游去,大青蛙鼓起肚皮,跳来跳去。下过雨后,青蛙成群结队的鼓召,如同大合唱一般。在家里,都可以听到一阵阵蛙鸣。在西窑坑里,有许多鸡头米,大概就是睡莲。叶子大如磨盘,四周向上卷曲,叶子上面有许多尖刺。开花时,先伸出一个蓓蕾,形状如一枚鸭蛋,然后逐渐涨大,开出一朵紫红色的花朵,待花朵萎缩后,就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的果实,外面长满尖刺。成熟以后,割下几只,用脚踩开,里面就是一粒粒溜圆的果实。用牙咬开,里面是白色的果肉,有一种清新的香味儿。在窑坑水泡子的北面,有一座五六米高的土堆,是砖窑废弃后,堆积起来的。那上面有许多小土蜂洞子,并不咬人。我们就坐在上面,观看它们飞来飞去。最好玩的地方,要数后泡子。那是一个四五平方公里的湿地,生长着一大片荷花。芦苇和香蒲草有两米多高,把荷花池围在里面。草丛里面,有许多水禽,在里面做窝。常见的大型水禽,有白鹳,鹭鸶,水老鸦。我曾经掏过水禽窝,捡回来几个蛋青色的鸟蛋。让爸爸妈妈说了一顿,他们说,那些东西不好吃,想吃,家里有鸡蛋。我也和小朋友一起,挖藕吃,但我不喜欢那种带有淤泥的味道。拿回家时,妈妈也不喜欢,说泥乎老烂臭的,有什么吃头。以后我再也不挖那些东西了。但是,那里确实是孩子们玩游戏的好地方。看那些水老鸦,黑色的,如同乌鸦,从水面起飞时,宛如一个射出的剪头,贴着水面飞驰,在水面上划出一条飞溅的水花,非常好看。夏天的时候,一朵朵美丽的荷花,竞相开放,采回家几只荷花,养在大玻璃瓶子里,能养活十多天,屋子里总是飘散着淡淡的清香,母亲很喜爱,还经常换水。秋天的时候,荷花的果实成熟了,我们也去采莲盘籽儿吃。一颗颗莲盘子,如同一个个小喇叭,里面有十几颗果实。吃起来,有一种特殊的清香。黑林台村的湿地,曾经保留很长一段时间。1951年春,我在黑林台村初级小学毕业,升入瓜茄台高小(后来改成永胜村,完全小学)。每天上学,要走五里路,都要经过后泡子那片湿地。走过去不远,又是一片湿地,属于瓜茄台的南泡子。1952年夏季毕业后,我去沈阳市第二十一中学初中读书,再也没有回老家拜访。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去拜访家乡的时候,那些水泡子一个也不见了,都变成一方方水田。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所谓的人定胜天,难道说就是把天然的湿地,改造成水田,清除掉各种水禽的栖息之地?把老天爷赐予的,美好的自然生态系统,破坏殆尽!那么,人类自己也将毁掉自己!
(2018.12.21记于大连_东海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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