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粗糙的手

        他是班上最难管教的学生。

        上周因为参与打架，被学校责令回家反省，接受家庭教育。周一早上，我还未到办公室，就看见他和一个中年男子在门前。那男子看见我，马上热情地给我打着招呼，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容。这中年男子是他的父亲，之前来过学校，见过面，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他低着头，不吭声，立在他父亲跟前，个头和他父亲一样高。他父亲急忙走过来，说着拗口的外地方言。我礼貌性把手伸向他，这是一只粗糙的大手，有力的大手。我握着他父亲的大手，心里激灵了一下。手掌应该布满了茧，感觉就像砂轮一样，摩擦感很强。他父亲看起来极不好意思，说了一串话语，我勉强听清楚。他父亲是在解释因为整天干活，手脏着。这样的手，我一点都不陌生，小的时候，摸父亲的手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实在是一个难管教学生，班级因他闹得不安宁。之前好几次，打电话叫他父亲来学校，但都没来成。我想抓住机会，把对他难教育的怨气，撒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但当我和他父亲握完手，我心里一下子没了怨气，反而对这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有了一些亲切感。

        我细细看着这个中年男子。他身体魁梧，脸色红润。衣服、鞋子沾满了泥土，不太干净。他始终笑着，但能看出来，笑的不自然。他说话很快，再加上方言口音，我听的很吃力。但我还是听出意思了，他言语激烈，充满对儿子不听话的愤怒，以及对儿子教育的无可奈何。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现在的学生，尤其初中生，难教育的很。作为教育一线工作者，我能感受到问题学生家长内心的苦痛和煎熬。这个男人唯恐我不让他儿子念书，反复让我给孩子机会。说是在学校还能好一些，还能收点心。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极为恳切。

        作为还未完成义务教育的学生，任何人没有理由拒绝其上学读书。站在一旁的他，表现出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神情，依然不吭声，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用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态度温和。“你看你父亲，多辛苦。你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衣服！”我说这些的时候，他微微侧了一下脸，看了看旁边的父亲。

        我对他又和往常一样，教育了一番，提了一些具体的要求。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不怕麻烦。这样的教育，不知起不起作用，但作为老师和家长，还得不放弃，耐着性子继续教育。毕竟，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他的父亲临走时，千恩万谢，连说好几遍“给老师添麻烦了”这样的话语。我和接待任何一个家长一样，又一次和他的父亲握了握手。手还是那样的粗糙，那样有力，但这一次，我还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暖。

        冬日的清晨，还是有点冷的。他的父亲，走路有劲，步子很大，背影很快消失在晨光当中。

        他还站在办公室门前。我一脸认真，对他说:“以后要慢慢学好，你父亲很辛苦。见到你父亲，一定摸摸他的手，他的手很粗糙！”

      他脸上有了神情，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