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范去年年底退休，享受不了在家的清闲，加入了销售某品牌酒的队伍，也像大多数老同志那样，来个退而不休。
这天下着小雨，老范正琢磨着怎么喝杯酒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商业局原局长老张。老张外号“热得快”，为人豪爽实在，经常是来得晚，喝得猛，别人还没尽兴时，他就要往桌底下出溜。在喝酒后的表达效果来说，整个县城，老张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老张和老范是高中同学，都好来两口，花钱从来不扭捏，今天你结了帐，明天我找个借口也要还回来。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安排个酒场就像喝水一样随便，生日酒、添子酒、获奖酒，就是出门两天回来，也有接风酒。所以两人你请我，我请你，有人请时就一块去，关系很铁。
“一杯醉”在老电影院门口，店面不大，但很有了些年头，老板童叟无欺，来的都是熟客。有人问老板店名有什么说头，老板说，一杯就醉，说明喝的是酒，而且是不掺水的酒。众人恍然大悟。
这次是老张的几个老部下小聚。老张退休后，他们分散在好多部门，都有一定的权力，吃顿饭不成问题。但顾及老张的脾气，有人带酒，有人结账，不花公家钱。
老范骑个破旧的自行车，手里提溜着两瓶品鉴酒，到了“一杯醉”时，菜还没有上。老张的人马已到齐，老范打了个招呼后，就把酒往桌面上一蹲，坐在了老张旁边的空座上。
“让你来喝酒，又不是想喝你的酒”，老张嘴里埋怨着，伸手拿过老范带来的一瓶酒，从兜里摸出眼镜，仔细看了起来。
老范见状，解释说：“这是酒厂新上的一款酒，我带过来让大家尝尝。”酒瓶红里透亮，造型优美大方，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老范半接半夺了老张手里的酒，拧开，给各人面前的玻璃杯倒酒。一瓶见了底，又开了另一瓶，嘴里说：“喝完这种酒后再换，每人都要尝到。”
老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做品味状，半只烟后，问老范：
“这酒多少钱？”
老范笑了笑，说：“你猜？”
“得90元以上吧？”
老范知道老张憋不住，故意不看他，端起酒杯和其他人碰了下，劝大家都尝尝，感受感受。
小刘开了口：“这种酒落口纯正，入喉绵软，进胃后暖融融的，一股热力向四肢百骸扩散，回味醇香，绝对是多年的窖藏酒，应该在100元以上！”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色，频频点头，显然很认可小刘的观点。老张当商业局局长时，小刘先是办公室主任，后来是糖酒公司经理，多半辈子和酒打交道，品酒是行家。
老张和老范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也不是第一次喝酒，没有客套，喝完老范的两瓶，就是小刘带的酒。小刘的酒很大众，每瓶120元，小学生也知道。
技术监督局副局长老孟，是个爱较真的人。刚好他的酒还剩半杯，就又拿了一个新杯子，把小刘的酒倒得一样多，然后直接对比。这只杯喝点做闭目沉思状，那只杯喝后点点头。大家停下了动作都看向他，眼里是马戏团表演的猴子。
半天后，老孟睁开眼，看大家都瞪着他，有些得意，慢条斯理地说：“经过我反复地比对，我宣布：老范的酒，要胜过小刘的酒。至于这种酒到底多少钱，请老范同志来揭牌！”
老范不能再憋了，只好站起来：“这款酒出厂价40元一瓶。如果是会员，就可以享受买二赠一的优惠，不到30元。”
大家很惊讶，唏嘘了一会儿，老范说：“这种酒生产出来后，存放在山洞。大家知道，酒装坛后都有一个后发酵过程，而山洞的恒温恒湿，给了酒体中微生物一个适宜的生长环境。最后把对人体有害的杂醇油、甲醇等完全挥发掉，也让一些重金属沉淀到底部。”
老范看大家听得上心，又加了两句：“这个酒厂有一百多种这样的产品，都是在山洞放够一定时间后才能出售，否则不敢在数字后面带年。商标上标几年，就是在山洞放了几年。这个问题老孟清楚，是不是老孟？”
老孟显得很有面子，马上表态：“是，如果不是窖藏了10年而标上了10年字样，就是绝对的商业欺诈行为，需要吃官司的。”
7个人4瓶酒，每人半斤多，正合适。小刘坚持要开第五瓶时，老张已有些睁不开眼了，老范就喊上饭，服务员就端来炒饼，上了一大盆鸡蛋紫菜汤。这里的炒饼，份量足，味道好，价格低，是饭店的招牌。
出门有步行的，有骑电动车的，反正都不能开车，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图乐呵的场合，有喝的，有看的，没意思，有酒就一起醉。
商业局两个副局长步行，边走边窃窃私语：“老局长就是为老范站台，帮老范推销酒。人家关系是真好。”
“是不容易。不过，老范的酒还真不错，过两天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往单位送几件，让同事们也品尝品尝。”
老张这时有些酒醒，和老范骑着自行车并行，老张说：“过几天我侄儿的孩子要结婚，你给我准备10件这种酒。”
老范说：“好！”
02
初夏的阳光还很柔和，微风。老张一个人骑辆自行车，悠哉悠哉走在回家的路上，仿佛整个天地都是自己的陪衬，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听听鸟，一副检阅士兵的模样。
到了村口，斜了一眼自己那座小楼，没有停，直接从旁边的过道进了侄儿的家。侄儿的家也很气派，半亩大的院落，正房是大五间的二层，宽敞大气。
侄儿叫小峰，四十多岁的年纪，前几年带过建筑队，现在是这个村的村长。小峰和几个人正在整理院子的琐碎，看到大伯进门，搓了搓手，让到屋里客厅的沙发上，用热水器泡了杯茶水。
刚坐下，一声响亮的声音便传来：“顺子回来了，怎么也不吭一声？”是隔壁王大叔，热心肠爱管事，村里的红白事都靠他，每次都是让主家既省钱又满意，在村里德高望重，没有之一。
老张的小名叫狗顺，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这么喊，老张很失落。有一次他找人做了个牌子“狗顺之家”，孩子没让他挂，闷气了好几天。也是，儿子现在是副县级干部，经常有人来造访，门口挂个那么俗气的牌子，不雅致也没品位。
“王叔，快坐！”老张赶忙站起来，离开沙发，侧身让老王坐下，侄儿端来了茶，递上烟。
寒暄了一阵，老张说：“这次招待乡亲们，用什么档次的酒？”
老王是个七十多岁的瘦老头，参加过那次反击战，肺被子弹穿透后复员，在村里当了多年支书。老张和小峰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影响。听到老张在问，没有搭腔，拧着眉头，把指间的烟狠吸了几口，等鼻孔的烟袅袅扩散开后，道：
“我说用50的，小峰非得用120的，还要求招待乡亲和接待女方亲戚一个规格，我说了几次都没用。”
“孩子的意思我也理解，就一个儿子，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小峰也确实不差那几个钱。可他这次把规格提上去了，别人家的孩子结婚，怎么办？”
老张点点头，很理解，就是有红白理事会，也不能强硬要求主家怎么办。老张默默低头吸了一支烟，大口吐了出去后，说：
“王叔，我有个办法。”
老王神情一震，知道老张当了那么多年的一把手，办法应该是一套一套的，不会有重样，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这里有一款酒，别人不知道价格，但我知道酒的品质绝对比120的要好，我们就说这种酒130，想来小峰也不会说什么。”
老王有些疑惑，老张拉住他的手，把四根手指头在手心一比，脸上的皱纹立即舒展了开来，抽回手，伸出大拇指：“还是顺子主意高！”
“小峰，小峰，过来！”老王的眉角都带着笑，窗外的阳光斜照在他沟渠纵横的脸上，竟然反射出一道道金黄的光。老张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这么多年过去，王叔依然保留着那颗侠义之心。
小峰从外面小跑进来，站在老王身边：“叔爷，啥事？”
老王指着老张说：“你大伯给你弄了一款酒，绝对比那120的档次高，这次咱们就用这个，让你大伯也有些面子。”
“啥酒？”小峰问，老张就说了老范那个牌子的酒。小峰说：
“我没听说过这种酒，价格贵点倒没啥，就是不知道酒怎么样。”
老王拽住小峰一只胳膊，拉他坐在沙发上：“你大伯介绍的，还有错？”
小峰挠了挠头，迟疑道：“大伯，您也知道，好多人喝不出酒的好坏，就是看牌子，装门面。”
老张有些犯难，村里过事讲排场，回去一说席上喝了什么酒，三乡五里就传开了。那年养鸡场的老宋孩子结婚，桌上全部是茅台，大家津津乐道了好长时间。老宋的名气也水涨船高，养鸡场扩大了好几倍不说，听说现在正筹建养牛场。
村里有个小江，二十多岁，找门路贷款买了辆一百多万的奔驰，东窜西跳，还真是让他折腾来不少钱。不仅还了贷款，还建了一所驾校，每次参加考试的人需要排队等好多天。
这个年头，摆谱就是有钱，有钱就好办事，越有钱就越有钱。小峰是个实在的孩子，但也爱面子，尤其是一村之长，太寒酸了，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
想到这里，老张说到院里透透气，给老范打了个电话。老范说：“这好办，桌上放一瓶120的，放一瓶咱的。喝完后要什么上什么，如果大家不喝，酒还是我的，别做难。”
老张忙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回屋后老张把这个方法一说，大家都说行得通。到时在外面多摆些酒，客人随意挑，尽兴就好。
03
下午四点，还不到饭点，老张和老范坐在“一杯醉”上次的那间屋里，悠闲地喝着茶。
“小峰几个人一会儿过来，今天他请客。”老张侧过脸，看着身边的老范。
老范喝了一口茶，用眼角扫了一下门后的橱柜，道：“好吧，但必须喝我带来的酒。如果小峰要算酒钱，一瓶你留14元。出厂价是40元，我是会员，享受买二赠一的优惠，中间的差价，是你的劳务费。”
一听老范谈钱，老张沉了脸：“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为了赚侄儿的钱？你干脆直接按26元一瓶算，找那么多麻烦干什么？”
看到老张发急，老范哈哈大笑：“老哥，这你就落后了，现在这个时代，既不是生产商时代，也不是流通商时代，而是消费商时代！”
看老张有些发傻，从茶几上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吧嗒”给老张点上，老范开始娓娓道来：
“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商业局局长，对商品的生产和流通应该特别熟悉。”
“那时是生产商和经销商时代。比如生产商生产出来一件10元的产品，经过各级经销商层层加码，到了我们手里，就可能需要60元才能买到手。”
“如果产品特别走俏，就会有好多冒牌货出现，最终受伤害的，是生产商和我们这些消费者。好多名噪一时的厂子倒闭，有些人喝假酒住进了医院，这些例子比比皆是。”
“2020年9月21日，上面颁布了《关于以新业态新模式引领新型消费加快发展的意见》，标志着历史车轮已经把我们带入到了信息时代，我们做为一个消费者参与财富分配的时代已经到来。也就是说，我们既是消费者，也是消费商，我们终于等来了话语权。”
“其实，我们以往也做过消费商，只是忽略了这个概念。比方说你早上到菜市场买菜，发现那里一个小摊的凉皮，既便宜味道又好。回来和邻居朋友们一说，大家就按你说的时间和地点去买。这时的你引导了消费，有了一个消费商的行为，但卖凉皮的不会给你1分钱。是不是很吃亏？”
“还比如说这次卖酒。如果我上次不带两瓶酒来，你根本不知道有这款酒。现在你知道这款酒既好喝又便宜，引导了你的侄儿来消费，你就成了消费商，我给你相应的收益是天经地义。”
老张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轻轻吐着烟圈，陷入了深思。良久，老张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会拿我侄儿的钱。”
老范笑了：“这怎么会是你侄儿的钱？酒场出厂价就是40元，你用40元交到你侄儿手里，都没给他要1分钱运费，他应该感谢你才是。这14元，是酒场奖励给你的，如果按过去的销售模式说，这相当于酒厂出的广告费。”
老张也哈哈大笑起来：“那我也当了一回明星带言人！可你这区区14块钱，是不是太少了？”
老范拍了拍沙发扶手让他坐下，接着道：
“想钱多也容易。既然你认可了这款酒的价廉物美，就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时，通过你把这些人联合起来，这就构成了一个消费者联盟。这个联盟所有的成员，既是消费者，也是消费商，都能赚钱，但是赚钱的多少，决定于对这个联盟贡献的大小。”
“说白了，贡献的大小，就是邀请你所认识的人，参加这个联盟人数的多少。”
“在如今这个新时代的竞争过程中，不是由生产商来完成，也不是由流通商来完成，而只能由我们这些消费者来完成。”
“既然消费者从分散走向联盟是个必然的过程，那么，你作为一个消费者，今天你不主动团结别人，使自己成为一个消费商，明天就是别人来团结你，他会成为一个消费商。至于其中的经济利益的得失，我就不用再多说了吧。”
听到这里，老张一拍巴掌：“好，我加入你这个联盟。具体怎么办，我听你的，看你能把我卖个什么价钱！”
“就你这一身松肉，煮都煮不烂，谁会要你？很简单。你用微信发我1980元，我给你出厂价1980元的酒，你就成了会员了。以后这个厂子的所有的酒，你都享受买二赠一的优惠。这个优惠你享受终身，百年以后还能作为遗产让你孩子继承。”
“去你的！”老张在手机上翻出微信，几秒钟后，老范的手机上响起了提示音。
老范望向窗外的天空，激情飞扬：
“可以预见，消费者成长为消费商，将是一场盛大的革命。这场革命，将彻底颠覆原有的商业模式，我们一定要做一个智慧的消费商。”
04
两人交谈正欢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门，是小峰，后面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老王，另一位老张也认识，是临村村长小光，和小峰相交莫逆。
老张和老王从沙发上站起，把老王推到上座。一桌人依次坐下，服务员开始上菜。小峰要拆开带来的酒，被老张制止住，让打开老范的酒。
小峰还要坚持，老王道：“听你大伯的。”小峰就从橱柜上拿过来拧开，每人倒了一杯酒，正好酒满瓶干。
老王端起酒杯，先来个开场白：
“今天这个场，是感谢酒。感谢老范和顺子。小峰的婚宴桌上，一开始放了一瓶120的，一瓶老范的。喝完后大家选，竟然多是选老范的酒。最后120的用了50个，老范的酒却下了200瓶。”
“如果全按120的来算，整个婚宴小峰节省了16000多元，关键是乡亲们和亲家都为这酒叫了好。今天来这里，还带着乡亲们一个任务，就是找到老范要联系方式，以后都用这样的酒。”
老范连忙也端起酒：“是我该感谢大家用这款酒，你们的消费，也就是扩大了我的市场。一会儿我加上各位微信，随时联系。”
老张也把杯举起：“坐在一块就是一家人，不说感谢的话，生分，我们都举杯，认识就是缘分！”
酒酣耳热之后，互相加了微信，小峰说：“范叔，我想开个您这种酒的专卖店，怎样？”
老范说：“好办。你出5万元，我给你7.5万元的酒，这就是5万元服务店。下个月我会返还你1万元现金。”
小峰伸长上身盯着老范，问：“把这些酒卖完了呢？”
老范一副神仙得道的样子，一下下扳着指头：“这些酒卖完了，事实上你赚了3.5万元。如果这时你出1万元，会收到1.5万元的酒，利润是5000元。另外，你这1万元，会有5000个积分，每个积分按25%计算，你还能得1250元。一句话，就是你1万元的利润，是6250元。”
小峰惊奇得脸上放光：“这么多？太划算了。我先把这次的酒钱转给您，回去跟老婆说说，过两天再联系您。”
这时小光又凑了上来，问：“听说张局加入会员了，我也想加入，怎么办？有没有好处？”
老范和小光碰了一下杯：“当然有。现在老张加了会员，如果你也加了会员，等于你们两人是我发展的，我会得到酒厂1000元奖励。同样，你若是发展两名会员，也能得到酒厂1000元奖励。这时，由于你发展了会员，我也会得到酒厂600元的奖励。以此类推。”
小光点开手机微信：“反正也没多少钱，我先转给您，后面怎么办，听您的。”
老王也不甘寂寞：“我不想办店，也不想发展会员，就是想喝酒，怎么办？”
老范也碰了一下老王的杯子：“加入会员后，终生享受买二赠一，和相应积分返利，到时候，让小峰给您说就成。反正是越喝越便宜。”
“好的。”老王喝了一平指深，举起让老范看，老范也喝了同样多，和老王的杯子比了比。
老王夹了一口菜压压酒，语气有些压抑：“还是应该感谢你，若不是你的酒好还便宜，让大家都满意，俺们村的酒的档次就攀升了，这样下去，太浪费不说，一些条件不好的家庭，还会带来很大的负担。”
老范也吃了块红烧肉，嚼了两口咽下去，目光平视，沉声道：“如果您相信我，就把这个当成一个事业来做。酒的质量不会变，价格永远是出厂价。每消费一瓶酒，就会得到酒厂的一份收益。你把大家组织起来，实际上就是带领大家一起和酒厂共享财富分配。随着你团队人数的越来越多，能分配的财富也会越来越多，家家户户都富起来了，我们也算没白活了一辈子。”
老王端起酒和老范碰了一个，仰脖干了，接着一阵咳嗽，弄得满脸通红，等到喘气稍匀后，低声到：“谢谢！”
喝干了老范的酒，小峰又要开时，这次是老范制止了：“酒这东西，适量就好，安排上饭吧。”小峰看向老王，老王点了点头。
送走了老王他们，老范和老张步行在县城的街道上，头顶的月亮，正洒下满地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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