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

    老范，年逾五旬。牙医。矮胖，肚大腰圆。两只手经常十指交叉的扣在肚子上，自打我认识他以来，就从未见过他双手插进过裤兜。圆乎乎的脑袋毫无过渡的与肩相连，脑后折起了三道难死理发师的肉印子。两片厚厚的大嘴唇，嘴角总是耷拉着，看上去，好似一个菱角挂在了鼻子下边。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再加上那顶白帽子，咋看都不像个大夫，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厨子。

记忆中的老范，画的不是很像，可能有损老范形象，但只能如此，毕竟咱是业余中的业余。各位见笑了

    老范不苟言笑，平日里很少说话，除非你问，他答。即便是开口讲话，那也是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有时一句话会把你噎个半死。

    一次，一男子来牙科看牙。经老范诊看后，需拔掉为好。

    老范一手拿着小牙镜，一手举着吸足麻药的注射器，命令男子：“张嘴！”

    男子看了看老范手中的注射器，不解的问道：“往嘴里打呀？”

    老范答道：“在大腿上打能拔得了牙？”

    男子无语。

    老范拿起拔牙钳子，夹住男子那颗坏牙，轻轻地晃动了几下。这时，只见这男子猛地推开了老范的手，从躺椅上“腾”地坐了起来，圆睁二目，说道：“我这颗牙不动晃，你拔它干吗？”有过牙疼经历的人都知道，究竟哪颗牙疼，自己根本就搞不清楚，何况还是在打过麻药后。

    老范答：“你脑袋动晃，我给你拔下来行吗？”“躺下！张嘴！”

    男子彻底无语。

    老范一句话会噎你个半死。有时，他一句话又会让你笑上半天。

    一日，大雨。一向穿着讲究的老范竟然穿着一双特大号的拖鞋来上班，拖鞋超出了他脚后跟一大截。由于鞋大，溅得他两条裤腿后边全是泥点子。

    科里的同事问：“范大夫，你咋穿这么一双大鞋呀？”

    老范用眼瞥了一下同事，一本正经的答道：“你傻呀！大小号一个价，为啥不要大的？”

    同事们闻后大笑不止。

    老范爱较真儿。

    有一回，他去天津看望姐姐。下了车，刚走不多远，就被一水果摊摊主叫住。

    “大哥，您了介(这)是干嘛去？走亲戚？来点大苹果吧！您了瞅瞅，介大苹果，多好哇！倍儿甜！”

    老范确实也想买点水果，于是问道：“怎么卖？”

    “八毛钱一斤，两块钱三斤。”

    “便宜点，一块钱二斤。”老范还价道。

    “大哥，您了可够哏儿(有趣)的，介不是拿我打镲(开玩笑)吗？咱这是小本买卖，赚不了几个钱，到时多给您点不就结了吗？恁么(怎么)着，来几斤？”

    “称五斤。”老范也就没再说什么，随口答道。

    “得嘞！”说着小贩非常麻利地称了五斤苹果，装进袋子，递给了老范。

    老范接过苹果，掂了掂，说道：“够吗？”

    “大哥，您了说的介叫嘛话，”小贩用手一拍自己的胸脯，“介叫嘛？——良心！咱能干那昧良心的事吗？回家您了随便称！要是不够，哎！没关系，回来把我秤撅喽！放心吧大哥，您了就吃去吧，倍儿甜！”

    老范到了姐姐家，啥都没干，先向姐姐要来一杆小弹簧秤，称了称手中的苹果。结果——还真不够分量。老范二话没说，拎起苹果就出了门。姐姐也没能拦得住。

    老范气呼呼的把苹果袋子甩在了水果摊的案板上。还没等老范开口，小贩便满脸堆笑地说道：

    “大哥，介是恁么了，分量不够？您看介事儿闹的，都怪我，都怪我，”小贩一个劲儿的给老范赔着不是，“可能刚才看差秆了，误会，误会。您了别急，我再给你重新称称，”说着，小贩拿起几个苹果放进袋子里，又重新称了一下。“大哥，您了看好了，高高的！介回肯定错不了了！”称完，小贩双手把袋子递给了老范。“您了就吃去吧！倍儿甜！”

    老范接过袋子，顺手又抄起一个大个儿的苹果装了进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家，老范又称了称，不多不少，正好五斤。

    自打老范退休后，一直就没有再见到过他，算起来，已将近二十年了。最近才听说，五年前他就死了。

                        ( 乡人    2020.0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