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院
清晨总是被清脆的鸟叫声唤醒,铜嘴八哥,黄绿的小蜂鸟,长尾巴的灰喜鹊,叉尾的燕子,它们从窗台轻盈的飞到香樟树上,然后一个俯冲又落到桃树上:唧唧、啾啾,好不热闹。几只布谷鸟是浑厚的中音,一起一歇的合着:布谷布谷,春日布谷。
小区前身是植物园,有一条古老的香樟大道,树都有些年头了,树干有一人环抱那么粗,约三十米高,树冠巨大如华盖,夏日从树下走过,郁荫蔽日还弥漫着一股樟树独有的药香,走到最后这棵老香樟下就到了我的小院。
小院有内院,外院。外院是T字形,去年小区翻新,添了一张木条椅,背后是一棵斜倚的桃树,这个地方恰好是楼栋错落开的一隅空旷处,阳光和煦。闲暇的春日,洗了头发湿湿漉漉,拿一本书,慵懒的靠在条椅上,头顶几朵生动的粉桃,晒晒太阳,等一场花事,写几行雅文,春风正好。
一石榴
最东边是一棵石榴树,现在是满树枝丫,树顶吊着若干个风干的石榴,石榴树根部新发出了很多直立枝杆,挂着斜刺叉,毛毛刺刺的向上生长,今夏石榴树会发的更茂盛。
石榴是棵丑石榴,春来,它不紧不慢的抽叶子,等五月的风一吹,就像突然苏醒了似的,再等几场春雨一下,那叶片密密麻麻疯长,一不留神,满树盈翠,远看像一把绿盖伞。炙热的烈阳再烤几日,它就开花了,花朵层层叠叠,满树火红,整个季节它燃烧地轰轰烈烈。对于炎阳直射毫不避易的石榴花,在酷暑绽放,瓣瓣如绢,郭沫若的散文里说这流火下的石榴花是夏天的心脏,在我看来,它更具有夏花的灵魂。
偶尔一场夏雨后,整棵石榴树沉甸甸的,雨携着风过,它就被吹着弯向院门,进出都要从茂密、湿润得叶丛里穿行,还要略侧着低个头,而我穿进穿出,脸颊擦过片片叶子,雀跃的像个孩子。
秋天来了,满树的石榴不显山不露水的冒了出来,这石榴果不是一般的丑,满脸小疙瘩和麻面,灰青中透着淡红,一点一点酝着秋色,直到秋末熬成暗红色果实。因着丑的缘故,是没有人来摘的。某个昏昏欲睡的周日下午,我在院里看书看倦了,爬到内院花台上,伸手摘几个够得着的,洗净用白碟盛了,切开,酸甜的小玛瑙出来了,一点一点嘬,最是生津提神。
外面卖的石榴有这一倍大,光滑火红,可是吃起来总是淡淡的,那个甜似乎更多是人工培育的痕迹。而这略现菱角,顶端裂开口的丑石榴,一口咬下去就是本真的酸甜。
秋日的黄昏,隔几日我就爬上花台去摘几个石榴,妈妈最喜欢吃这丑石榴,说跟她小时候老家村头的石榴一个滋味。
温室里改良过,加了添加剂的果实,终是失去了它最初的味道,貌不出众的丑石榴却最朴实淳甜,回味悠长,品的是石榴,悟的是人生……
二山茶
“茶花茶花几月开?石榴不开它都开”挨着石榴种了四棵大茶树,约2米高,丛里还有一棵小茶树。茶树叶片圆椭,有环状锯齿且肥厚油绿。春日,外院腊梅开过后就是茶花上场了,在你不经意间一抬头,密密的绿蕾就星星点点缀在茶树丛中,满树上下约几百个花蕾,鼓鼓的含苞着:有的青绿,有的泛着鹅黄,有的中间透一抹绯粉。叶瓣丛里,间或有两个或三个花蕾扎堆成一簇,那透粉的,再过两三天,从上面尖尖处,茶花的红便隐隐绽出一点点……这个时节的茶树是生机勃发的。
又过了几日,冷不丁绽开了第一朵茶花,胭脂红甚是娇艳。那一树花蕾可不会让她独放的,不几天,她们你叫我,我唤你,赶趟儿似的,争先恐后的开了。叶子下探出来几个挤着眼睛,叶片中间仰面的笑着,一水胭脂红的裙子,笑意盈盈,姿态各异,这多层多瓣的胭脂红茶花,开成了花的海。脚下那米高的小茶树,花是浅淡的妃红色,就仿若花海里一条若有若无的纱……
茶树花期很长从10月到次年5月,一年有八个月的花期。下雨的时候,层层花瓣湿漉漉的,真正是应了“花重锦宫城”了。茶花凋萎后,不是落花瓣,而是整朵花落在树下,一地的猩红,渐渐化做春泥更护花了。
三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诗经里的诗句写桃花其美流传千古。桃花是我记事起就喜欢的花。老家门前有棵大桃树,花开烂漫娇艳像云霞,遥忆及芨之年,身为裁缝的奶奶总是喜欢给我做粉色、桃色的衫子,圆立领,斜襟盘扣,再用剩下的边角料做个同色的蝴蝶结系头上,燕子穿了新衣裳,轻巧的围着桃树打转转,邻居都说:“这妮子生的忒俊,就像朵小桃花哦”。
院旁的那棵老桃树有十几年了,春天花甚少,在黄绿的新芽叶后,淡淡粉粉的单瓣桃花就开了,单薄的小桃花,粉黄的花蕊,一点也不妖娆。各花入各眼,相比有些多瓣桃花品种的妩媚,我更喜它的清丽。
到了夏末,这里一个那里一个,那些青桃子星星点点的错落出来了,慢慢,变成皮红,有零星会掉落下来,上面有尖嘴巴的鸟啄过的印记。桃子甚淡甜,水汪汪的。
每年都会有几个奶奶来摘桃子,最开始是摇树,收获甚小,前年是用竹竿上面绑了镰刀来,忙活了一下午。去年武装了新设备,竹竿上绑一个弯刃,下面一个网兜,可以转动。我归家遇见了,奶奶们讪讪的。“桃树高,我也摘不到,奶奶们分我两个便是”,她们笑了,桃树下,指挥的,勾桃的,捡桃子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这时候的奶奶们仿佛都成了小姑娘。远远看着这个收获的过程大于吃桃的乐趣了。桃子忒嫩生,吃起来像山上野果的青味。
没几日,奶奶们又来了,在桃树下挖了好几个小坑,埋了小铁器,说是给桃树补铁,会长得更有灵气……
到夏天桃树上会分泌出树脂,又名桃花泪,俗称桃胶。干的桃胶呈结晶颗粒状,看着像琥珀。等待雨后,桃树枝清叶净,拿一个小碗,用手去桃树上抠下那晶莹的桃胶来,洗干净了,和雪耳一起炖养颜羹,这样的古方,我是不会错过的。桃胶,桃胶,养我面若桃花可好?
四月季
门口的这株粉月季,约两米高,有比手指头还粗的褐色独杆,上面生发两个侧枝,月季叶片不多,每一段三至五片,平薄光滑,叶泛亮光,花茎上的刺比较大,刺横生。
粉月季开花时节有着淡淡的香。远望婷婷玉立,一花独放,轻柔嫣然绽放在枝头。是的,这么多年,它每次只开一朵,开凋萎了,酝酿着,下月又是一朵。因此,更让我觉得它弥足珍贵。
我是痴爱月季的,很多时候就在树下伫立,静静的望着它,踮脚闻一闻香。有一次大风,月季花吹折了,我用黑胶布粘了一圈,心疼,舍不得摘下,它挺立着开了约半个月。偶尔去除草、松土、摘黄叶,也会被它的刺划一条浅浅的印子,我也不恼。更多的时候,我会搬一个靠椅坐在花前开书,抬眼它就在风里摇曳着,感觉也是陪伴。少时读聊斋,花树亦会成精,幻化成人形。有时候恍惚着,会从花里走出来一个淡扫峨眉婷婷袅袅的女子,伴我诗与琴。
记得有一年秋天,好友从远方来寻我,门前月季开的正好,我摘下枝头唯一的那朵,跑过去笑着递给她,娇俏的是花还是人?空气中都是月季的清香。
小院围栏边那棵柚子树高大茂密,枝叶都超过了二楼邻居的窗户,一半伸进内院里,今年要嫁接了,再过两年在内院石凳上品茶的时候,是不是抬手就可以摘一个沉甸甸的柚子来吃?
垂丝海棠已经被两场春雨唤醒了,满树新绿的小叶子,四六片成一簇,中心三五根细丝托出米粒样红色花蕾。它们在等春阳还是在等蜜蜂?
晚樱是不着急的,它灰白的枝干满树,梢头的小花蕾暗灰泛红,远望几乎看不见……
对面二楼的奶奶去年春天在花树下种了薄荷,夏天时候,唇形对生的叶片,叶片上还有些小绒毛,夏天扯两片泡茶喝,清凉的草味,提神醒脑。四楼的阿姨撒了一些鱼腥草种子,现在满地三叶草样的叶芽,一片一片,甚是好看……
花树下矮矮的蓝天竹叶子绿油油的,还有一些嫩红的新芽,到了秋天它会结串串红果,这是爸妈从野外刨来栽下的,说秋天花少,种一些红果我看,热闹。
这棵小的倭海棠,买回来是盆景造型,虬枝盘曲,现在长的旁枝横逸,我拿把花剪,矮处的枝条去掉,再像修头发一样把长枝条略简去些,边修边端详,瞬时清丽了不少……
我爱我家的小院,它就是我亲自描绘的一幅四季水粉画,每种花有它独特的姿态,意境,秉性。梅的高洁苦寒,莲的清丽逸香,榴花的不惧酷暑和热烈……它们倾诉着我的心情,栖息着我的灵魂。
在那棵最大的香樟树下就是我的小院,那里有一张木条椅,耳畔春风,头顶鸟鸣,簌簌桃花瓣,燕子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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