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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是个女的,她非常客气地问是谁、有什么事情。花屏小姐突兀问道:喂,你是“南市庙清”吗?电话里那女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她称作“南市庙清”,这是她老公的当相名字,但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叫他的,真奇怪,所以她问道:你是谁?花屏小姐这才说了自己的姓名,并说自己是老蔡古董店里的朋友,还说自己也和老蔡住在同一老宅院里。
说到这,电话里人离开明白了,就说:我是老蔡的儿媳,有什么事吗?
花屏小姐说,麻烦你了,你能叫老蔡儿子听电话吗,我有十分要紧的事!对方说,他现在在外地送货呢,要明天回来!你跟我说好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老蔡又出事了?花屏小姐道:是的,他进医院了,病得很厉害。你最好赶紧叫他儿子来南京,他现在南京,在医院里了,病得有点重,麻烦你通知他儿子赶快来南京一次,我在南京火车站边的旅馆里,叫他来找我,行吗?电话里老蔡的儿媳没有回答,却在自说自话:这个死赤佬!叫他不要再做什么当相了,还去东北,病成这样了还跑江湖!哎,请问一下,老蔡是不是病得快要死了吗?花屏小姐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愿说死字。
电话里又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老蔡儿媳突然答应花屏小姐,说道:好好,我通知他儿子马上来南京,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花屏小姐听到这里得瑟一下。挂了电话,她加了老蔡儿媳的微信,然后把旅馆地址的短信发给了老蔡的儿媳。这时她总算心里落定了一点。但是她心里却越来越害怕担心,老蔡的儿媳和儿子也是当相之徒啊!敢情像上了贼船一样。
旅馆的房间夜里相当冷。花屏小姐把空调开了还是觉得冷,这是她莫名其妙地和一个肺癌病人、江湖当相的死扯上关系的冷。她决定今晚就开着灯,在房间里坐一夜。如果快的话,老蔡的儿子明天就应该来南京了。如果他儿子来了,就跟他说实话说,你爸已经死了,然后把遗物给他就完事了。
这样想着,她就把老蔡的遗物一一放在桌子上。看见这三百多元钱、一张身份证和一本当相通讯录,花屏小姐一下子觉得惧怕起来,早上这些东西还是在一个人的口袋里,现在它们变成了遗物。关于这些遗物的主人生前的一切,她只是在这几天里听说的。也许这个江湖浪子生前的每一天都不是真实的,只有这几天里他过得非常的真实。但这几天里,花屏小姐却变得很不真实了。她好像是为这个江湖浪子的谢世而来送行的。
夜深,花屏小姐趴在桌子上瞌睡起来。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被惊醒过来吓得一跳。这是个陌生男人打来的电话,她问他是谁,那人就是不说。那人一个劲地问花屏小姐:喂喂,老当相是不是死了?快说呀!那人问了好几遍。就是不回答花屏小姐的话:你是谁?花屏小姐把电话挂了。她想继续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但她注定今夜难以入眠。她又不能把手机关了。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后,花屏小姐已经睡着了,突然手机又响了。
这次电话里是个女的声音。那女的一听花屏小姐的声音,十分不愉快,一个劲地问道:喂,你是老当相的什么人啊?花屏小姐气不过也反问了一句:你是老当相的什么人啊?!那女的操起江湖上的暗语说道:我是他的老相府!我叫王琴。花屏小姐听了懵懂,那女的逼问着:快告诉我,老当相是不是死了?花屏小姐觉得事情真的不妙!这些陌生人怎么都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她怀疑是不是有人找到了哈尔滨铁道医院里去了?要不,就是她打第一个电话的那个人,把老蔡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了?他们把她的电话号码也传出去了?
花屏小姐这下感觉事情非常不妙,她的嘴太快了,没有提防老蔡的朋友中有这么多不怀好意的人。而且,现在这个王琴女人口气让她感觉恶心,不管她说真说假的,花屏小姐把电话挂了。后来,就没有消停过,花屏小姐手机上总共有十三个人打电话来,有男有女,都是问同一个问题:老当相是不是死了?死在哪里?花屏小姐已经警觉起来了,后面的十几个人的电话,她都说老蔡没死,他不在南京。
早上6点多,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新的手机电话。
花屏小姐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这个电话。电话通了,那头直接说我是老蔡的儿子,你是花屏小姐吗?花屏小姐有些慌张,不敢接话,吞吞吐吐道:对,我是花屏小姐,你爸病了,很严重,你能赶快来南京吗?老蔡儿子一听这话急问道:我爸怎么会在南京下车的?花屏小姐说,你爸说南京有点生意上的事情,临时下车的。昨天清晨,你爸出了火车站就好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了,接着被送到医院里去了,医生要我通知你今天赶快来南京!你今天能来南京吗?
电话里老蔡的儿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我爸一起从哈尔滨乘火车来的吗?花屏小姐说,是的,你能今天就赶来吗?老蔡的儿子在电话里答应,他说马上就来南京。花屏小姐最后告诉他,你来南京后,我就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等你。快点!
打完电话后,花屏小姐抖抖索索地来回在客房里踱步,她想象老蔡的儿子来到南京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老蔡的儿子来到旅馆门口,她就下楼去把这些遗物直接交给他,并跟他说,你爸已经在医院里断气了,这是他的遗物。然后她就把医院里的“死亡证明”和“死者身上遗物证明”给他,就完事了,她希望能顺利地把遗物交给老蔡的儿子,不会有什么拖泥带水的事情。
老蔡的儿子来南京就好了,花屏小姐一个人待在南京快受不了了。
这是一趟生与死的旅途,生与死的私奔。我怎么会和一个如此危险的病人来南京的?不知道他的经历,不知道他的社会关系,对他一无所知,我却像中了魔一样地。要是火车到南京时我俩没下车去莫愁湖边,也许老蔡不会猝死。如果老蔡回到了魔都,他完全还可以活上一个月或者三个月,可以跟他儿子交待很多生意上的当相事情,可以把一些钱的事让他儿子接手,甚至可以体面地寿终正寝。但是,这就是老蔡的造化。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把他的命捡回来过一次,自己对得起他。我莫名其妙地和一个病入膏肓的当相人士扯上关系弄得我像上了贼船一样的慌张,这也算是我的造化。现在我只能把这件事继续干下去。
花屏小姐很快地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好,把自己的钱包藏在隐蔽处。她想好了,等把这些遗物交给老蔡的儿子后,事情就了断了,她才能放心地离开南京回家。花屏小姐不由自主地画了个十字,她想回到湖州去躲一躲,要是让爸爸妈妈以及外婆知道我在魔都胡混,他们准把我揍得一顿。
这时,她感觉肚子饿了,下楼去外面吃点东西。花屏小姐经过旅馆前台时,顺便问了一下服务员:请问,魔都来南京的火车,大概要多长时间。有人告诉她,乘高铁的话四十分钟就可到南京了。花屏小姐一看表,这么快就可以来到南京了,她就迟疑了一下。正是这个迟疑的功夫,她的手机响了,是旅馆门口有人找她。
旅馆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边抽烟边用手机给花屏小姐打电话,他认定出现在如家旅馆门口的女孩子就是他要找的,就上前来叫了声花屏小姐,她一愣。只见男人身上穿的滑雪衫、帽子和围巾,还操着东北的口音,该男人见花屏小姐发愣就介绍自己是老蔡的朋友,说得知老当相不幸死亡他非常难过。花屏小姐诧异起来,他怎么知道老蔡已经死了?
这男人脸上露出诡异的一笑:你忘记啦,老当相在哈尔滨铁道医院病房里时,我来看望过几次了,你可能印象不深。花屏小姐被说得心里发毛,问道,你认识我?男人笑笑说,你不就是老蔡古董店里做生意的吗?这次一起从哈尔滨想回魔都的,不料昨天早上老当相在莫愁湖边出事了,你还打过我电话,要我帮忙找老当相儿子的呢。花屏小姐听得傻呆了,自己和老蔡的事情,这人都知道了?
男人看出花屏小姐的心思,上前轻声道:你别担心,不用怕我,我知道你和老蔡的关系很好,我跟老蔡也几十年当相了,我不会让你吃药的。告诉我,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老当相死了?花屏小姐朝东北男人瞅了一眼,她不喜欢说死字,但她如实告诉男人,说现在就老蔡的儿子有点猜到了。男人不解问道:他儿子是猜到的?还是你说的?花屏小姐说,是我说漏了嘴。男人一听脸色紧张起来,嘴里嘀咕着说:这下有点麻烦了吆。花屏小姐问,麻烦了什么?
男人听了点燃一支烟,把花屏小姐引到角落里,对她说:你很聪明,老当相死的时候你在场,你没有走,你还通知他儿子来!好样的,但是,你想好了怎样跟他儿子交待呢?你要把事情经过说得越简单越好,否则你会有麻烦的,懂吗?花屏小姐听了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她点头又给男人理解为,她要获得他的指点和帮助。男人像江湖上的掮客一样的嘴脸,一套一套地来探底花屏小姐口中有关老蔡最后时刻的情况及随身物品,当得知老蔡死时身上只有身份证、一本通讯录、三百多元现金这三样东西时,男人放心多了。
这样吧,等一会老当相儿子来了后,你就把身份证和三百多元钱给他,你就说这是你爸的遗物,当相通讯录最好不要给他。花屏小姐忙说,这不行啊,遗物清单上写了三件东西,有通讯录的。东北男人想想也对,就说,那只能给他了,但别的东西你绝对不能给他的儿子。如果你给了他,有可能你会惹上官司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花屏小姐看看男人,问道,别的东西是指什么呀?
东北男人掐灭烟蒂,扔了,看看花屏小姐,说道:老当相这次回魔都,还有他包里的东西,像账册呀、票据呀、合同书啊等等东西,还有他包里的现金。告诉我,你知道这些东西他藏在哪里了吗?花屏小姐听到这里浑身毛骨悚然,心想这男人怎么全部知底。男人闭眼一下,又盯着花屏小姐,说道:那十万元现金,是老当相在医院里要买进口药,叫我送到他病房里的,他说回魔都要用的。他叫我不要让你知道,所以我是半夜里送去的,那天你不在。花屏小姐这时猛然朝男人的一张奸猾的脸看看,她看了又不敢出声。原来这十万元现金还不是老蔡自己的?
男人又点燃了一支烟,慢慢的跟花屏小姐说:你不用紧张,这十万元钱除了住院买药等大概还剩余六七万,你就拿着好了,我不会讲出去的,实话跟你讲,老当相甲子上的所有生意都是从我这里过账,他自己没有营业账号,也没有经营执照,所以……你懂的,他现在死了,他的账册、票据、发票和合同书等等东西,你等事情处理好后,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给我,我和你就江湖两清,行吧?
花屏小姐突然感觉这个男人的讲话口吻,跟她的外婆做当相时的腔调一式一样,她的外婆在老宅院里也是出了名的当相,等花屏小姐稍微长大后,她外婆死活也不让花屏小姐的爸妈去魔都老宅院里住,房屋一直空关着。因此,她也并不觉得这个男人可怕,还好想是一个团伙之类的。男人又说,我俩就这样分赃,你拿钱,我要账册等东西。如果你这样做了,我在场可以保证等一会他儿子来了不会找你麻烦,我可以劝他儿子几句,事成之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你看怎样?
花屏小姐的反应是模糊的,不仅模糊的,还有默认的眼神。
原来这个男人如此大老远的从东北赶来南京,就是为了老蔡的账册。这账册或许都是生意上的重要东西,重要证据。现在老蔡魂归西天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处?自己拿着反而会惹来麻烦。花屏小姐于是对东北男人说:好吧,如果老蔡儿子来了,事情解决了后,这些账册等我全部给你。男人朝花屏小姐快速地瞅瞅,想笑没笑,说道:老蔡的儿子应该快要赶来了。
正在这时候花屏小姐手机又响了。是一个女的声音。花屏小姐还没说上两句话,那女的就把电话挂了。原来打电话的女人也已经来到旅馆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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