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救生员

  游过300米，觉得周身发热，猛踹一脚水到近壁，满脸通红趴在岸边休息，沿着前方抬眼，看见一个沉默的救生员。

  正规游泳池边上的救生员是标配了，一般25米水域就会有一个救生员，大的游泳馆两边会有个高高的椅子，救生员就穿着泳裤和T恤，每次游泳间隙，我都会短视一会岸上的救生员，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沉默着端坐着。

  我觉得救生员一定是一份乏味无趣的工作，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永远穿着游泳馆的制服和一条黑色的泳裤，有个性的唯独是泳裤两侧变换的花纹，也许红色是张扬、蓝色是直男，但也许只是这个救生员的女人在出门前给他选的颜色。不知是工作规定还是怕掉进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救生员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或者啃西瓜、舔棒冰。

  救生员应该都是游泳健将，他们有宽厚的肩膀、若隐若现的腹肌、修长的双腿，这样的型男坐在救生椅上简直浪费。假如是我，日复一日这样坐在岸边，看着泳池里的人像下饺子般在锅里扑腾，我也许干不过两天。

  去过几个泳池，人少的时候救生员就下来，跃进泳池，流利得来个200米，然后继续上岸坐着，头上湿漉漉的水滴仿佛在说话：我可是有两把刷子的救生员。看着他们潇洒的甩头，脑洞少女忍不住笑出声。

  我的身边从来没有做救生员的朋友，其实并不知道他们的工作状态是如何，也有救生员是游泳教练夜晚来兼任的，也许他们在岸边的沉默只是白天疲乏身体在放松，或者任由思绪游走，走到哪里都好，毕竟人活着总是负累重重，还可以为家里多添一点油米，这样想来却是一份不可得的工作，毕竟游泳馆这种场所出事故的概率真的太低了。

  但是一切低概率事件仍有发生的可能，如果一旦生命要在此刻结束，就再也握不住曙光。

  记得刚工作不久的某一天，高中的群里突然之间炸开了锅，同学z在清明节去游泳，溺水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救生员干什么吃的。

  而后我才知道，z原是结伴去水库钓鱼，吊着吊着就下水游泳了，游着游着就溺水了，另外三个伙伴都没有事。没有亲眼目睹的事仿佛很难描述，总之就是人，死了。

  三四年过去了，z已经从我们的高中群里被淡忘，当年的惋惜感，沉痛感都以不见，连茶余饭后的谈论中都被抹去了，但我脑中难以淡忘的是：轻松的事可以在命运的调戏中变得沉重。

  我今晚去游泳的时候，又想起了z，抬头看见救生员，我想他那沉默的神情、空虚的眼神的背后，并没有在意泳池里的人们，但是他们的脑门上写着：这个泳池是安全的。我们才放心在水里撒欢，沉重的心情在运动中变得放松。

  这种心理的慰藉，让我们安心生活，他们之所以沉默，我想是因为他们可以被别人替代。

  在泰国出海时，我站在甲板上，没有穿救生衣就往下跳，沉入海水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想过什么万一，爹拿着救生圈紧张得站在船的甲板上，像海里张望，那时候他就是我生命的依托。

  在工作中闯祸的时候，上司突然站出来维护自己，那一刻，他就是救生员。

  高烧卧床不起，兄弟突然来敲门送来了食物和药品，他就是救生员。

  他们都沉默，都在恰巧的时机出现，缓解了危机，给我们安慰，感恩所有帮助。

  而我更想有一天，我可以做自己的救生员，与困难搏斗、与挫折抗争、向沮丧亮剑，毕竟大多数人都在度过自己沉默的一生，并且能无时无刻抱住的自己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