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都很固执

老人都很固执

文｜陈奕翰

小学时下雨喜欢冒着雨跑回去，会被两个人骂，一个是妈妈，另一个是住在附近跟我丝毫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老奶奶。路过老人家，见我头发湿了，她总会唠叨好久，她在说什么通常听不清，所以她说什么我都只能一直点头。

在我初中的记忆里，她仿佛一直都坐在门口从未离开过。在大多数时间里她总会出现在自己家的门口。

那时想该不会她家门口有什么东西把她沾住了，让她没法走。

在附近她是出了名的唠叨，附近的同学都怕她，在私底下骂了她许多遍，给她起绰号。

以前我不太懂，她总爱坐门口的原因是什么？小孩踢球她会上去说几句，小孩跑步她也会唠叨几句，刚开始觉得没什么，直到后来，附近的人都被唠叨怕了，不敢往这条小巷走近半步。

直到后来看到她孙女才明白，她是在等自己的孙女孙子放学。

有一天女孩背着包回来了，头发是湿的，衣服也有好几处都被雨水打湿。

老人走过去问，你去哪啦，为什么才回来，没有带伞？

女孩说，小雨而已，淋不死人的。

老人说，你弟弟呢？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女孩说，他没有那么快回来的，奶奶你也进去吧，别站在门口。

女孩进门了，老人没有跟着进去。

老人他孙子我认识，我们叫他小斗，当时在我们初中，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一天没有给老师惹麻烦就不安分。

即便如此，老人对小斗仍然关系，最操心的也是他孙子，但这种关心会被我们常常忽视掉。

小斗想学单车却摔了到处是擦伤，老奶奶过去说了他几句，被他喊，烦人！小斗玩电脑太长时间，老人削了个苹果，被说，爱谁吃谁吃，反正我不吃。

老人都很固执，固执得很，被讨厌也没关系，哪怕被讨厌也要去做那些会被你感到厌烦的事情。

说了许多次，明明叫她不要等，她非要；明明叫她不要多管闲事，但根本说不听；明明叫她下雨天进去，她非要冒着被淋到雨的风险，在门外等；明明叫她不要瞎操心，但她仍然义无反顾。

住在附近的同学喜欢私底下说她坏话，因为当面不敢说，所以只能私底下说。一提到那条小巷，便有人擦嘴骂道，老不死在那，玩什么玩，到其他地方玩吧。

那时我们都还年少，不明白许多事情，同时很难分清对与错。

我们玩起了游戏，把老人想象成大魔王，故意在那附近瞎晃捣乱，她一来我们就跑。

不过被她抓到基本上会被唠叨上半个小时。

许多年以后，想起这件事情，都没法原谅那个时间段的自己，当时我是有多幼稚，会去做这种事情，我居然会对一个老人如此不尊重。

初中每当下小雨基本上没人会去选择打伞，因为学校离家近，跑回去很快就到。老人看到会唠叨我几句，我没听她在说什么，因为只是路过那里，这种唠叨声在初中里听了许多遍，虽然大部分都听不清她的话语。

老人她儿媳妇是老师，起初不知道，后来是听小斗讲的，知道后我十分惊讶。我不知道她在教学方面如何。

我不知道一个在家里对老人都不尊重的人，是如何当老师的，还是说所谓的老师只是只要考了教师资格证就行了。

小斗从小学时便学会抽烟，不读书，跟一些比自己大许多小混混到处混，所以旷课对他来讲是家常便饭。老师，学校，后来通通都不管他了。

有一次小斗跟同学吵架把人打伤了，赔了钱，他母亲打了小斗一巴掌，老奶奶心疼小斗跑过去护着他，巴掌不小心打在了老人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人开始精神不正常，之后越来越严重，我只知道从那过后再也没看到在门口等孙女的老人。

大概过了一年多老人开始痴呆了，他们家人怕麻烦所以把她关在了一间老房子里，不让出来，每天一日三餐再去送吃的，因为长期没洗澡，头发严重打结。

刚开始是一日三餐慢慢的变成了一日一餐，后来干脆两天送一次吃的。

老奶奶在老房子里眼神仍然往外望，我走进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老人隔了几分钟才说，我孙女啊，她就快回来了。

我看了看对面说，你孙女在哪？没有啊？

老人说，没有吗？我怎么好像看到她了，我孙女就在对面。

听到这里我眼泪一直掉，有些爱真的是一辈子的，但我们却总是去忽视。

我跟同学路过那里时常会分一些水果跟面包给她，后来发现她的牙掉得厉害，牙齿越来越少，只剩下几颗，再也吃不了苹果跟梨，分的全是面包跟水。

老人接过面包，因为没有多少牙，所以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嚼了许久慢慢咽下去。我们在旁边看着，等她吃完再分她一个。

当时还年少的我们，很多事还不太明白，但那时始终不明白大人们的想法，他们知道我们经常接近老人之后开始叮嘱我们不要去那里。

我们都很听话，真的就很少去那，去的次数越来越少。

后来朋友之间开始流传着一种说法，那老人有病，一碰到就会被传染。我跟同学开始害怕去那，怕被传染，即使去了也只是远远的看，不敢靠近。

那天放学我犹豫了半天不敢靠近一步，道：“去不去的？”

同学说：“不是说会传染吗？”

我说：“不给面包她会不会饿死？”

同学说：“笨啊，他家人会给她送吃的啦。”

我们走了，再也没去那里。

半个月后老人死了，小巷一下子变得没那么安静了，人人私底下讨论，有人开心有人难过，毕竟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等孙女的老奶奶，再也没有多管闲事的老人，再也没有同学口中的“老不死”。

我们看电影常常会被电影里的亲情，爱情感动得痛哭流涕，但现实中他们对我们复出的那一点一滴却从未被感动过。

有些事一旦做错，想再去挽回他，就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你可以去改正，但那些曾经深爱着你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你对他凶，忽视他，但他仍然对你好。

不要告诉我说没有，也不要说这样的人电影里才会出现。

你身边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傻叉，只是他们对我们的这种好，常常会被我们忽略。只是他们对我们的这种爱，常常会被我们无视。

如今路过那里，老人已经不在了。

不过我仍然清楚记得她当时对我说的那句话，至今为止都记忆犹新，她眼角慢慢湿润起来，说，我好像看到她了，我孙女就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