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冷的,似乎只有狗。
寒气像刀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割着苍茫的大地,而那狗依旧狮子似地趴卧着,雄踞于人家屋旁的沙丘上,时而对天一阵长吠,似乎看见了那刮进屋里的风。于是那寒气更是长上了尖利的牙,无处不瑟缩了。
日头也是冷得枯萎了,将云翳裹了一层又一层,光便散淡了,像一团蛋黄。
此时的田野是沉睡了,一层厚厚的雪像是它的被褥——穿着红衣的小孩在上面玩耍,仿佛在床上跳跃。
冬闲的时候,人们无外乎两件事:修渠清淤、动土做屋。那鸡蛋黄似的日头慢慢从云层中移出来的时候,人们才三三两两出了屋,扛了铁锨,撅一个荡来荡去的竹筐,缩着颈脖,仿佛是顶着看不见的沉重的东西。一路走,呼出的一股股白气便飞上天去了。
灌溉了一年的沟渠已积满淤泥,一锨一锹地把那沙泥从沟里抛上堤来,沟渠行水才能畅通无阻。间或有一条泥鳅从泥沙中露出来,又抖动着,钻进泥中去了。明年的春天,这沟渠又溢满了汪汪的碧水,几条泥鳅在水中划着弧线,一直向上游绕去。
冬天,人们才有时间做屋。那一块平地,已筹划几年了,石头、檩条好不容易才备齐。有的挖土,有的挑土,有的打墙,于是一间破矮的屋旁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个个都敞了衣襟。一幢屋基的规模已出来了,垒墙夯土的号子在寒风中滚动。不几天,新墙垒起来,木窗木门装上去,那门楣上还贴着一副鲜红的对联:
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下联:勤劳人家庆有余
横批:新居志喜
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时见旁边旧房中出来一个人,洗壶倒茶,唤出来客对着这新立的房架满脸笑意地指指点点,才知道这新垒的墙是在歇汗了,再过几天,垒上尖墙,盖上瓦,房子才算建成,才能搬进去住。然而那风却已等不及了,时时掀动那对联,从门里进进出出。
夜晚,风在外面呼啸,而屋内必生着一盆旺旺的炭火。母亲纳着鞋底,时时将那涩了的针头在头发上擦几下,又去锥那坚硬的鞋底。或者把那做好的一双新鞋对着孩子的脚比一下,嘴里唠叨说,怎么几天又长了,这鞋只有给你的妹妹穿了。而那穿不上才做好的新鞋的孩子,揉了揉被新鞋夹疼的脚,又坐到灯下去做作业。他倒不想那新衣新鞋,只盼着过年时父亲给他买一封一百响的小鞭,一颗一颗地点燃,丢进塘水中,炸起一朵朵浪花。悄无声息中,那躺在火笼旁的猫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而那炭火烧了一层灰,仿佛是上了一层霜;煨在火笼旁的水壶,“咝咝”地响着,像是夜的呼吸。夜深了,但风仍在户外刮着,又抑扬着呜呜地响,像谁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吟诵着一篇永远念不完的文章。
早晨,浓雾帐幔似地罩着,而那放牛的已将牛赶在河边饮水了。一声长哞,又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来源《东楚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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