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耶罗尼米斯·博斯的祭坛画《人间乐园》内部的奇异繁复总让人眼花缭乱,却也因此一直让我忽视了这幅画合起来的样子。直到一日看到一篇关于这幅画的分析时,才发现当它从左右合起来,外面装饰画上是一个清晰细致的球型世界,而在左上角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云端,俨然就是上帝。据说在他旁边有一行摘自圣经旧约诗篇的题词:“因为他说有,就有;命立,就立。”那一刻,我想起了爱尔兰后摇乐队God Is An Astronaut(上帝是个宇航员)。
如今再将上帝赋予人形、或者将天国看作一个不可及之地的极乐之所,在神学范围已经是只有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更何况十诫里清清楚楚写着不可造像。但是博斯作这幅画时大约是1490年至1510年,哥伦布连日心说还没来得及提出,所以让我们原谅他。 关于博斯这幅奇画推荐网站tuinderlusten-jheronimusbosch.ntr.nl/en,打开之前请小心死机今天的这篇文章会和后摇有关,但并不是God Is An Astronaut这个乐队或者我喜欢他们的那张专辑《All Is Violent, All Is Bright:》,这里提到他们只是单纯借名字一用,因为美国总统里根在关于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的演讲中如此结尾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今天早上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那时他们正准备上路,挥手告别,‘挣脱大地粗暴的束缚,去触摸上帝的脸 ’。”虽然后摇在网易云音乐的帮助下日渐崛起,不再那么小众,但我还是想写一写太空三部曲。
20世纪满足了人类一切疯狂与梦想,历史有时候会给予人这样的错觉,这是因为我们身于历史之中。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乔治奥威尔随即预言世界将会迎来没有和平的和平。其实早在战争尚未结束之时,已经预感即将面临一场霸权争夺战的超级大国已经开始通过边缘关系、地域控制和对敌方政治观念的诋毁打压布起局,彼此都心知肚明,只待一日两人齐心协力转起摇杆,使得铁幕降临。在接下来的整整四十四年里,双方在冷战中不仅以你死我活为标杆,还不止一次将全人类置于水火边缘,这句话毫不夸张,真是可悲。
1953年至1962年间,危机冲突不断升级。1955年7月30日,美国发表声明表示计划发射人造卫星,四日后苏联对此做出回应,声称在不久之后也将发射卫星。1957年10月4日,苏联首战告捷,斯普特尼克(俄语“旅行者”)1号毫无征兆的发射成功。一个月后,斯普特尼克2号载着一只叫莱卡的狗成功进入太,虽然莱卡在进入太空几个小时后就因为气温过高而死。美国自此陷入斯普特尼克危机。在此之前,美国曾发射过两次人造卫星,虽都以失败告终,但自信在导弹和航天领域依然处于领先位置的。至1961年4月12日,尤里加加林成为首次进入太空并成功返回的人类成员,苏联在太空竞赛中的领先地位极大地刺激了美国。“我相信现在到了这个国家兑现承诺的时刻,去完成这个目标:在这10年结束前,将人类送上月球,并安全返回地球。”1961年5月25日,伴随着肯尼迪的《关于国家紧急需求向国会的报告》,阿波罗计划正式开始。
作为苏联无数因实验牺牲的狗中最著名的一只,莱卡肯定是带着荣耀与得以光宗耀祖欣慰与世长辞在离家最远的地方与世长辞我们看历史时虽然应该把握那些难得的经验事例和人类各般群像,但因太所知有限,某些情况下古人常被我们下意识地看作乌合之众或者傻子居多。然而并不是每个美国公民都对苏联怀着深仇大恨,毕竟每个略带一点理想主义的人在年轻的时都当过两天左派。自喻民主国家的美国在花老百姓的钱时至少要象征性的展示一下花这笔钱的正当性。1962年9月12日,登基不足两年的美国35任总统约翰·费茨杰拉德·肯尼迪在赖斯大学发表了名为《我们选择登月(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的演讲。半个世纪后,这个演讲被作为了德国后摇乐队There’s Light专辑《Khartoum》中同名曲的人生采样。
豆瓣高分电影《隐藏人物》讲述的正是1962年NASA内三位非裔女性为宇航员约翰·格伦的绕地球轨道飞行做出的贡献,作为一个展现大事件中小人物的影片,无论是对历史事件本身的展现还是对诸多政治问题如种族歧视、性别歧视的探讨,影片做得都非常出色,并用幽默中和了其中诸多压抑沉重,主演塔拉吉汉森也是我非常喜欢的老戏骨当我们如今作为后来人再讨论太空竞赛时,大可带着苛刻和质疑的眼光打探。相比于与核竞赛,太空竞赛所留给后世的研究成果可以说更有价值,然而若说全无丑闻也是不可能的,比如负责美国太空计划的首席科学家威赫·冯布朗就曾是一名纳粹科学家。但即使如此,肯尼迪的演讲依然有能力让人选择忽视阿波罗计划中必然的政治因素,而彻底将它信奉为人类前往新的里程碑的道路,着眼于太空探索本身就具有的巨大价值,在There’s Light的后摇中,截取了演讲中的这一段:
But why, some say, the moon?
但有人问,为什么选择月球?
Why choose this as our goal?
为什么选择登月作为我们的目标?
And they may well ask why climb the highest mountain?
那他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我们要登上最高的山峰?
Why, 35 years ago, fly the Atlantic?
为什么,要在35年前,飞越大西洋?
Why does Rice play Texas?
为什么赖斯大学要与德克萨斯大学竞赛?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我们决定登月。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我们决定登月。
We choose to go to the moon in this decade and do the other things, not because they are easy, but because they are hard, because that goal will serve to organize and measure the best of our energies and skills, because that challenge is one that we are willing to accept, one we are unwilling to postpone, and one which we intend to win, and the others, too.
我们决定在这十年间登上月球并实现更多梦想,并非它们轻而易举,而是它们困难重重。因为这个目标将促进我们实现最佳的组织并测出我们最佳的能力,因为这个挑战我们乐于接受,因为这个挑战我们不愿推迟,因为这个挑战我们志在必得,其他的挑战也是如此。
我猜世界上有一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他们存在于人性本质之中,诸如与人赛跑,攀登高山,对他人的人生充满好奇。这些东西如此接近于本能,致使其中的很多情愫都难以解释,以极限攀岩为例,一路上巨大的体力消耗和心理所承受的来自死亡的巨大压力恐怕很难用快乐舒适来形容,这也的确不是人人都喜欢干的事。然而当全人类中总有那么几个对此充满热情,不为金钱名利,甚至不完全是为了追求站在顶峰的成就感,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些热情都来源于人类本能中对于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的向往,对摆脱无知的向往,对满足无尽好奇的向往,对渴望接近隐藏着无数真相的天空的向往。只不过这些向往对一些人意味着高山,对另一些意味着海洋。
所以直至今日,依然有孩子想成为宇航员,我们依然会对伊隆马斯克的梦想充满赞叹和敬畏,依然会仰望星空。我们想象其中暗藏希望与未来,并已为此挣扎千百年,很可能还有下一个百年。如若我们真有一日毁于此,大概也只能感叹成败萧然。我们探索的动力,是因为我们的渺小与不甘,无关勇敢。
肯尼迪于1963年被刺。1969年7月20日,阿波罗11号登月,在所承诺的60世纪末到来的前夕,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成为了首次踏上月球的人类。阿波罗计划于1972年进入尾声,在1975年7月,美国航天人员与苏联航天人员在地球轨道相遇,“星球大战”告以断落。然而无论是生命还是死亡都未截止于此。
《时代》周刊1975年7月21日的封面“美苏联合打造壮丽的宇宙”The Evpatoria Report是一个瑞士后摇乐队,但是他们的专辑里的《Taijin Kyofusho》是日语文化中的一种特殊综合症,代表一种对人际交往的混乱的恐惧,大部分地方将它翻译为“对人的恐惧”。大部分情况下Taijin Kyofusho都会被归入社交恐惧症,但除了在社交恐惧症患者身上常见的对于社交感到恐惧尴尬以外,Taijin Kyofusho患者还会极力避免冒犯他人,与自己受伤相比,他们更害怕伤害冒犯到他人。在第五版精神障碍诊断和统计手册(DSM-5)中,Taijin kyofusho被列于“其他指定的强迫症和相关障碍”中。 这首后摇的采样不长:
飞行员:好的休斯顿,我们开始打开1号和3号。
指挥中心:然后我们会一起跟进辅助的动力单元的开启。
指挥中心:呼叫哥伦比亚,氢燃料温度状况今天不列入必检项目…我们一会大气层见。
飞行员:收到休斯顿,氢燃料温度状况无需检测,我们进入大气层。
指挥中心:里克(Rick Husband,机长),我们可不是想误导你,可别忘了写在手册3-44页上的东西。
指挥官:好的我们马上检查,我们打开了飞行控制系统的电源并且正在认真的进行接下来的事情。
指挥中心:很好。
指挥中心:呼叫哥伦比亚号Rick,这里是休斯顿,我们请求再进行一次27号项目。
指挥中心:休斯顿呼叫哥伦比亚号,收到请回答。
指挥中心:休斯顿高频道呼叫哥伦比亚号,收到请回答
这段人声采样记录了2003年哥伦比亚号航空失事。上半部分对话的平静总给人一种世事如常的错觉,也让下半部分中从对话变为独白的突然转换格外撼人。在2001年2月1日那一遍遍重复的“休斯顿呼叫哥伦比亚号,收到请回答”中,“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的残骸划过了得克萨斯广袤的天空,在那焰火中七名宇航员内全部丧生。“哥伦比亚号”1月16日发射升空,1月27就已有文件称航天飞机面临瓦解的可能。在随后的日子里,无数航空专家竭力寻找解救的方法,与此同时他们还面临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是否要告诉宇航员们他们很可能在返回途中死去,还是借助各种谎言让他们满怀希望地留在太空轨道上直到氧气耗尽。最终,“哥伦比亚号”的成员没有被告知飞机已经被损毁。在离家最近的地方,他们交叉手指满怀喜悦与满足祈祷着似乎已经握在手中的平安,回忆着每个亲人的面庞,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只有常人无法知晓的绝望、痛苦与恐惧,将降临在那最后段段的几分钟里。
我不想讨论这种做法的价值,对于必死之人的谎言并不会因为其善意而遮掩真相,虽然这的确能给带来些许慰藉,正如虔诚笃信宗教的人往往可以更容易地从亲人的离世之中走出来。这是一批我们之间的杰出者的牺牲,他们是父亲、是母亲、是儿子、是女儿、是爱人、是挚友。他们怀着无比的勇气踏入广阔至接近虚无的宇宙,那是一个打开门都不可能回到家的地方,他们是社会、历史、环境以及人类本性这一切的牺牲品,无论带着多少名誉荣耀,牺牲只是死亡,并与大多数死亡一样绝望。这种牺牲甚至会让人怀疑人类本身的悲剧性,但是正如我们认识弱点后依然会犯错一般,即使我们都清楚人类本身是一个可能永远无法接触到真理、繁衍根本没有什么意义、甚至一路都只是自娱自乐自作多情的物种,我们还是会跟随着自己一切本能戏剧性的前进,努力成为最悲情的英雄。这首后摇为什么叫做“对人的恐惧”,对我而言原因就在于此,因为我们作为人类不得不与自己和整个宇宙、全部的所在社交,在这过程中,即使我们恐惧于自身的残缺和黑暗,恐惧于自己虚无缥缈的命运,在迈向黑暗时我们双腿打颤,但我们仍然渴望成为永恒,渴望成为宇宙中我们尚未知晓的万千物种中的启明星。
在我们并不算长的航天史中,不乏极为震撼的救援行动,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堪称奇迹的阿波罗13号救援,这的确令人自豪。然而这并不能抵消我们的不幸:1960年10月23日为查明苏联“金星号”运载火箭的故障,近百名军人、科学家意外丧生;1967年1月27日美国“阿波罗1号”飞船模拟发射失败,三位宇航员丧生;1971年6月前苏联的“联盟号”飞船与“礼炮”空间站对接飞行24天后,3位宇航员在归途中因密封舱漏气又未穿宇航服死于舱内;1986年1月28日美国“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在升空73秒后爆炸,7名宇航员全部丧生;我国1996年2月15日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发射2秒后姿态失稳,22秒后撞上一个山坡发生大爆炸,造成6人死亡57人受伤,那之后4天就是春节。这也是里根为什么在关于“挑战者号”航天飞机悲剧的演讲中说道:“这个世纪,我们对奇迹已习以为常。很难有什么会使我们赞叹不已。但是美国航天计划二十五年来做的正是如此。我们对太空计划已经习以为常,也许已经忘了我们不过刚刚起步。我们仍然是开拓者。他们——挑战者号全体机组人员是开拓者。”我们至今依然是刚刚起步的拓荒者。
我年轻时曾一想到无可跨越的无知就觉得绝望,从这个角度而言,我觉得里根的这篇演讲是说给世界上每一个人的。后摇歌曲《A Lovely Wedding》选用了这篇演讲作为人声采样,关于这首歌本身的具体制作我没能查到太多资料,歌手一栏倒是丰富,有Andy Johnson和Tony Johnson兄弟以及著名音乐人Adam Young自2002年组成的乐队Windsor Airlift,但是由于Adam Young是美国电子乐项目Owl City的建立者以及永久成员,所以歌手栏也能看到Owl City的名字,但是Owl City是2007年建立的,而《A Lovely Wedding》应该是2005年发布的,所以这首歌应该还是Windsor Airlift创作的。这首歌的名字同样很有意思,演讲本身有葬礼哀悼的实质,然而歌名却叫做《一场可爱的的婚礼,雪花和天空(A Lovely Wedding, Snow and Sky) 》,正如曲子开篇时的海浪声和鸟鸣声一般,生命轮转不息,如同死前的呢喃叹息,如同孩子的牙牙学语。
这场演讲的意图,除了安抚民众以外,更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因此削减对航天计划的热情。然而我们是否应该对我们的航天探索始终充满信心和敬意呢?我觉得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毕竟我绝不敢妄论人类将走向何方。我们对历史最常犯的错误,是因为自以为可以通过曾经发生过的经验推导出这个世界在未来的方向,这也往往导致现实与理论的脱轨,因为理论中那些所谓规则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然而似乎除了探索并尝试着变的积极乐观以外,我们似乎毫无他法,因为不前进本身似乎就不符合整个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基本特征,因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飞蛾扑火般地,“挣脱大地粗暴的束缚,去触摸上帝的脸”。
哥伦比亚号最后的时刻老师说写作文要首位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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