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本是龙之剑最喜欢的时刻。
可此时酒壶却装满酒,而他侧身在床,背对窗户,不得入眠。
他还在想几天前风林火那几乎毁灭他理想的一剑。
更想不到,他们现在却几乎成了朋友。
百晓灵留他们两位在酒楼过夜。
这时,窗户微微晃动,一人跳将进来。
还未站定,龙之剑鬼刀已出。
刀,抵住了来客的肩膀。
龙之剑翻身,却发觉是风林火。
年轻人郑重道:“龙先生,我们还是连夜出行罢。”
龙之剑点头,扯上酒壶,便走。
年轻人向他道歉。但龙之剑却说:“你要走,却还来知会我,我很感激。”
风林火两袖洁如白虹,死者般垂下,但他的眼神却很有生气。
“我不想我那朋友在江津出什么差错。”他道。
“可以理解,”龙之剑道,“但我们本可光明正大地走,你却没向主人告别一声。”
“奇就奇怪在这。”
“哦?”
“百晓灵、不笑先生均已不在这里了。”风林火摊手道。
“他们也有自己的理由。”龙之剑道。
“龙先生说的是。”风林火道。
在夜里,两位剑客出城便简单了,他们施展轻功,一两个纵跃便已上了胡人的箭楼。
胡人的士卒只瞧见远远两个黑影蹿过,以为是蝙蝠。
出城。
“想不到入城如此困难,出城却轻松。”年轻人道。
“入城,其实也很轻松。”龙之剑道。
他们决定在城外渡口坐船,此时,渡口闪着光。
“这样晚了,竟还留有灯火。”年轻人有些奇怪。
“因为夜晚,是捕鱼的好时候。”龙之剑道。
经过一片芦苇,龙之剑又扯下芦叶,这次打开酒壶,沾了酒水含在嘴里。
他们看到渡口有只小舟。
舟旁有不少人。
但看样子,这些人,并非来钓鱼的。
怎会有人穿着夜行衣来钓鱼呢?
舟中隐约有两人,有一老人,却已仰倒舟中,似已被杀。
另一人,是一衣着朴素的青年。情势如此凶险,他的神情却又如此冷漠。
他本想就此纵入江水中,忽见两持刃者从芦苇荡中走出。
这朴素青年想要再看一眼时,火炬却被人一刀熄灭。
黑暗中,只听得刀剑鸣响。
不一会,剑鸣也停止。
火光再次出现,着夜行衣的刺客均已躺倒。
站在他面前的是风林火和龙之剑,可他并不认识两位剑客。
风林火有些惊讶,因为此刻,这个青年嘴角流露出云淡风轻的微笑。
他的朋友,那老人不是刚刚死在了舟中吗?
青年刚要向他们走来,却见龙之剑挑开一位刺客的面纱。
是百晓灵。
“幸好,龙先生未动杀手。”风林火道。
“也幸好,我已熄灭灯火,否则就此结下梁子可不是好事。”
“的确。”
接着,风林火、龙之剑一齐看向身后的青年。
百晓灵为何要连夜刺杀面前的男人?
这时,青年却看着已死的老人,指指身旁的芦苇荡,“我想,先葬了我这老仆从。”
待布置妥当,青年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看向他们。
“百晓灵为何要刺杀你?”风林火复问。
“两位是否知晓她的身份?”青年反问。
接着,他迈开步子,与他们保持距离,道:“面前这个女子,其父是颍川势力最广的富商,不仅在胡人入关前,入关后却也无人敢动她父亲分毫。”
他续道:“也正因此,她父亲的产业能在胡人统治下做得反而越来越大,她的家族,已经与胡人脱不开干系。”
风林火叹了口气。
“可你还是没讲,她为何要来刺杀你。”龙之剑紧紧盯着青年。
青年道:“所有颍川的商人都受了她父亲打压,不少已逃离此城。我和那老仆是家族最后的人,最终也难免要逃出城去。”
他淡淡道:“她会杀我,也会杀其他人,能够抗争的,都会被她所杀。”
青年请两人入舟。
“两位侠士若不嫌弃,在下愿以一千两银钱换二位保我一路。”
他指指舟子中的一只包裹,“两位取了便是。”
龙之剑提起刀,将包裹划开,只见里面尽是银票。
龙之剑取走一张一千两的,风林火却没动弹。
龙之剑又问:“阁下为何不担心我们见财起意?”
青年露出微笑,“我本就会被刚刚一伙人所杀,落到你们手里如果也是被杀,那么有何区别呢?”
龙之剑饮了口酒,接着吐进江水里,“你倒看得很开。”
舟子越过芦苇荡。
浮萍两道开,有时可见游鱼,商人闭目养神,剑客则观望月亮。
“阁下想叫我俩护送到何处?很远么?”龙之剑问。
“我想到江津去,那里有皇帝庇护着,经商也就不担心了。”商人道。
两位剑客相互看一眼,“我们也是到江津去。”
商人微笑,“那便更好。”
江津的确是个漩涡,齐王势力、胡人以及颍川的百姓都要被其卷进去。
“在下还未介绍,”青年报出姓名,“王敬,有劳。”
晚风吹拂,龙之剑已经倚着舟睡着了。
只有风林火还醒着,他静静地看着水面。
“先生还未睡去?”年轻商人竟也醒着。
风林火道:“今天发生了许多事,便睡不着。”
“两位,是从哪里学的剑法呢,何竟如此高超?”
风林火苦笑道:“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又对着江水,仔细地观察着自己这双完美无缺的手。
猛地,他在江水中看到一个人的脸。
那张脸空洞无神,顺着河水的方向前行,比他们的舟子还要快,转瞬到了船头。
而船头,龙之剑好像因为饮了许多酒,还在熟睡。
水中,一只胳膊伸出,钩住龙之剑的颈子。
龙之剑睁眼,被人拖入水中。
船向前开,水里涌出鲜血。
风林火起身,要纵入江水找龙之剑。
可商人却拉住他的袖子,“先生···”
风林火感到焦急,此时,他发觉脚底一阵冰凉。
水已漫过脚掌,舟子被人从底部戳穿。
两岸芦苇荡中射出快箭。
箭很快,但风林火的刃更快。
剑客在出剑时没有思想,这时他的剑才会最快。
快箭由右方发出,而左边有一人已慢慢爬将进来。
风林火右手举剑格挡弓箭,他的剑不可能再用来保护商人。
但他的左手还藏在袖子里。
忽而,平地大作一阵无名风,龙之剑的酒壶被风刮动。
酒壶拍碎在左边刺客的脸上,刺客坠入江中。
商人却看清了,刚刚的无底袖风,却是由风林火发出来的。
仅用袖风便能发剑,在此,风成了他的剑气。
难怪他的袖子如此洁白无暇,难怪他的手会藏在袖中。
因为他也有两把剑,一柄是刃,一柄则是袖。
商人将水从舟子里舀出去,而船身仍旧颠簸。
舟,从这片芦苇丛划向另一边,箭渐渐少了。
可龙之剑却始终没有赶上他们。
“龙先生,难道已经···”风林火悲哀道。
为何他的朋友,最终都要与他相隔甚远呢?
然而,面前的水面伸出一根芦杆。
芦苇杆下又露出脑袋,龙之剑浑身湿透,爬上了船。
他的剑上沾了许多血,为了不吓到商人,他将剑浸入江水洗净。
风林火看着江水中旋起的血花,问道:“龙先生哪里受伤了吗?”
“大腿被刺了一刀,无妨。”龙之剑道,一边摸了摸胡子。
他脱去衣服,露出健硕胸膛,拧干衣衫。
接着他找来找去,好像很焦急。
“我酒壶呢?”
商人看向风林火。
年轻人道:“我再为你买个便是。”
“不必,那个酒葫芦,原本便是从一处荒园顺手摘的。但里面的酒很可惜。”
龙之剑兴味阑珊,没有酒,只好抬头看月亮。
过了一会,他道:“最开始那一场,我不该将那口酒吐出来的。”
风林火问道:“你什么时候将酒吐出来的?”
龙之剑道:“最开始,我提刀斩断火炬,黑暗中我饮了口酒,随便对着一个人一口喷了出去,那人似乎便晕去了。”
风林火微笑。
龙之剑穿上干了的衣衫,“有何可笑?”
风林火道:“我本来奇怪,为什么百晓灵身上会有酒气,原是你吐出的那口酒。”
“那口酒里带了些内力,那丫头···怎么样?”
“还不错。我将她们留在了码头屋中,想必这时已醒转了。否则,刚刚这些刺客又是谁叫出来的呢?”
商人忧心忡忡。
他回头看向身后。
风林火、龙之剑随他一同看向身后。
只见,一点烟起。接着,火光窜天。
芦苇荡陷入这火光中。
龙之剑问:“这船上的洞,你们怎么不补上?”
商人问:“如何补呢?”
龙之剑扯下一块衣衫,包住几只风林火方才斩断的箭矢,接着堵上了洞。
“好像刚刚好。”龙之剑道。
风林火微笑。
龙之剑问:“有何可笑?”
风林火道:“一路凶险,但还是过来了。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龙之剑指指火势蔓延的芦苇丛,“这些草木,可不会和你这样想。”
江水,反照火光,染成了一片红。
就在那团激荡的红光中,他们的舟子,似唯一的黑点,消失在图画中。
此时,讽刺的是,太阳升起了。
而太阳的颜色,竟也是血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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