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大话西游》中紫霞这个人物形象设计很有意思。她和姐姐青霞共用一个身体,白天身体的占有者是她,晚上则是姐姐青霞。而青霞和紫霞性格全然相反,紫霞俏皮灵动,青霞阴鸷理智,并且彼此视对方为仇敌,水火不相容。
当时看电影的时候就觉得怪新奇的,世间哪有这样的事儿,不过想想本来就是神话题材的东西,又怎么能较真呢,所以也就没再多作思量。
直到今天,我背着包,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想起这部电影来时,才忽然间意识到周星驰对紫霞仙子的人物塑造的用意绝不仅仅那样纯粹,是他对人性的一种个性化的摸索诠释,用一种新奇的、陌生化的,刻上个人鲜明印记的方式,去解剖人性本身的复杂多变性。
我曾经在《花火》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文章,名字叫《请原谅我这般不美好》,是凭借作品《夏有乔木,雅望天堂》在青春文学中红极一时的作家籽月写的。读完全文后,很是赞同,更欣赏她坦率直白的性格,不忌讳地承认涌动在自己灵魂深处的一些阴暗血液。
因为现实社会中,有太多人喜欢将自己标榜得纯洁高尚、自尊自洁,却鲜有人敢直于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内心的一些小阴谋小算计。表面上的假清高,骨子里的真腐昧,世俗之下的真相走近后才发现充满了狐疑。
人性本来就是充满了复杂性、不确定性的东西。人性也正因为其特性而诱惑着人们去发掘自省。不然何至于有那么大帮作家围绕“人性”的话题竭尽一生的心力去创造作品,深入剖析,还因此诞生了新月派这个文学团体。
著名哲学家卢梭写下带有自传性的《忏悔录》,追述自己过去半个世纪的世事。在他的笔下,生活中违背道德良心的小事被披露无遗。这种大胆地把自己的经历公诸于世的做法,在当时还不多见。他在这本书里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曾经偷过东西,调戏过良家妇女,说过谎行过骗,也背叛过朋友。
卢梭认为作为自己的前辈作家蒙田虽然也讲过自己的缺点,但坦白得不够。蒙田把自己的缺点写得相当的可爱,看起来像是自责,实则更像自赞。但卢梭就显得不一样。
他说:当时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写成什么样的人:当时我是卑鄙龌龊的,就写我的卑鄙龌龊;当时我是善良忠厚、道德高尚的,就写我的善良忠厚和道德高尚。万能的上帝啊!我的内心完全暴露出来了,和你亲自看到的完全一样,请你把那无数的众生叫到我跟前来!让他们听听我的忏悔,让他们为我的种种堕落而叹息,让他们为我的种种恶行而羞愧。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您的宝座前面,同样真诚地披露自己的心灵,看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好!”。
这番话读得我激动不已,这一段话像极了耶稣对恶意诽谤一个妓女的法力赛人说的话一样:你们当中谁若没犯过罪,就可以打她。结果,在场的众人一个个丢下石头,低首离去。
梭罗的直白坦率,热情奔放让我对他深爱不已。他不像有些文人作家那样,喜欢把自己塑造得多么遗世独立、孤高自傲,好像自己一辈子啥错事没干,像一朵白莲花开在山顶俯视着我们这些世俗社会中的芸芸众生。
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去惩罚谴责任何人。列夫托尔斯泰在《复活》的结尾处向我们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而这个道理是男主人公涅赫柳多夫耗费了大半生时间才领悟出来的真谛。
我想,或许正因为如此,老舍先生才会主张宽厚温婉的讽刺,将创作幽默与讽刺融为一炉,既不饶恕坏人坏事,心态又较为温婉,含着眼泪看人生中的悲凉和苦涩,人性的丑陋扭曲。
如此说来,住在同一个身体里的两姐妹紫霞青霞的存在自然也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她们展示了人性极端的两面性,就像一个敢于不顾一切去爱的人,自然也就有敢于毁灭爱的魄力。我们的身体里也会有两个极端分裂的自我存在,所以也才会有佛洛依德的前意识、意识和潜意识的精神分析学说的诞生,来洞彻分析人性的复杂性,只不过,许多时候我们都用主观能动性的理智或是道德法律或是其他压制住了内心阴暗邪恶的那个自己,达到一个和解。由此,紫霞和青霞最后才会和好。
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在各自粉饰的外表下有千疮百孔的人生和一个暗黑的深渊。如果你了知这些,你不会觉得自己特别,也不会觉得自己无辜。
所以,请原谅我这般的不美好,也请坦然面对、接受最真实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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