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外的包子铺

文/木班小辛

有一种承诺可以抵达永远，有一种诺言可以穿越时空，那就是用心灵铸造的爱的承诺。

东城外，有一间包子铺，店主人是一位两鬓斑白叫作林杏儿的女人。

每天的早晨，林荫大街人来人往，远远便看到店门前炉火正旺，一笼一笼的包子叠罗汉似的在锅上蒸着，呼呼不断冒着白色烟气。炉火越烧越旺，好像要将这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一起燃烧了一样。

“姐，半斤鲜肉鲜儿的，半斤的梅菜的，一碗小米粥，带走。”

“好嘞。”

前来买包子是一位常穿咖啡色格子大衣的中年妇女，微卷发黄的头发稀稀疏疏垂在双肩上，头顶的几根白发丝倔强地立着，没有刘海，爱笑，笑起来眼角上扬，几道褶子深陷下去，这样的笑意很好看，令人觉得舒适而温暖。

她是这间包子铺的常客。我在包子铺工作的这半年，她每天都要买上一斤包子，风雨无阻，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老板娘的亲妹妹。

这天一早就烟雨绵绵，女人按例来店里买了一斤包子，没有带走，坐在店里吃了起来。

“大姐，又来买包子了。”下雨的日子往往客人会比较少，我很早就想和这个爱吃包子的女人聊聊了，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非一般的故事。

“是，要说这早餐，还是得吃包子！”

“您吃我们家包子多少年了？”

“十五年了……”女人感慨地说道。

“十五年？这时间都快赶上我了，包子就这么好吃？我连吃一个月都受不了。”

“你这小姑娘是卖包子该有的样子吗？小心我将这话告诉你们老板去！”女人举着半个包子的右手在空中的停留了片刻，然后指了指我，眼睛深深瞥了我一眼，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就是这片刻的似有似无的笑意让我胆子大了起来。

“我是好奇，这街上这么多早点铺，只吃一家，不嫌腻呀？”

女人没有回我，默默吃掉最后一个包子，眼中泛着泪花。

东城外林荫街的林杏儿包子铺，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是当地人家喻户晓的美食餐点。兜售的包子皮白且嫩，其馅儿肉汁饱满，成为一座城的特色，有关这家店的故事更是深深地打动了我。

而坐在我面前这个孤单一人骑车数十里地，只为前来吃上几个热包子的女人便是故事的主角。

二十五年前，东城百里之外。一位矿工下井刨煤，一镐子刨在了用于爆破的哑炮上。哑炮响了，矿工被炸死。矿老板怕摊上事，说矿工自己有一定过失，给了矿工妻子一笔钱，便不再过问矿工妻子和孩子以后的生活。

矿工的妻子前不久刚失了业，有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如今又经历丧夫之痛，又无一技之长，来自生活的压力令她走投无路，这个人便是后来包子铺的老板林杏儿。

在她收拾好行李，准备丢下孩子外出务工的时候，房间门响了，一个高大粗狂的男人走了进来。

“嫂子好，哥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听说你要走了，可你要是走了，我那两侄儿怎么办？”

说着说着，林杏儿又掉下泪来，捂着嘴抽噎着：“可是……我现在的能力也没办法一起带走他们俩……”

“这样吧，你别走了，我们矿上缺个卖早点的。听哥说，嫂子的包子做得一流，你就在矿上支个摊儿，卖点包子或粥什么的，一定可以维持生活的。”

林杏儿推着一辆平板车往矿上一支，包子摊儿就开张了。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开张第一天就来了一堆人，都是丈夫生前矿上的好哥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吃包子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一个人，风霜雨雪从不间断，这个人便是那个高大粗狂的男人赵海。

赵海的妻子小梅，她的贤惠在矿里是出了名的，也做得一手好饭。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养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都吃早饭出了门，还要买上一两个包子吃。起初，小梅百般猜测，质问丈夫原因。

“为什么你每天都吃她家包子呀，早饭没吃饱？”

“只是单纯的觉得好吃而已。”

“怎么？难道我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只是看孤儿寡母的可怜，所以想帮帮他们，你就是爱多想！”

“……”

后来，小梅还是不放心，连续跟踪了丈夫三天，发觉也许丈夫真的只是爱吃包子。

直到三年后，赵海确认为肺癌晚期。弥留之际他对小梅说：“我死之后，你替我每天去杏儿嫂子家的摊上买包子，这是我们矿工队的约定。当年林哥其实是为了替我们探路死的，他死了，他的老婆孩子不能不帮，一个队里的兄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咱们不帮衬着谁帮！”

听到丈夫的话，小梅恍然大悟：“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做下去。”

从此以后每天早晨，包子摊上的人群中便多了一个身影。

后来，矿场关闭，矿工们各奔东西，昔日的包子摊变成了坐落在东城外的包子铺。

来去匆匆的人流不断，而时间变幻之间不变的是这份情意。

“当年吃包子的那些人，只剩下四个人了，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就是小梅。”

听到这里，我已经泪如雨下。

我在包子铺工作的那半年，老板林杏儿始终真诚地微笑面对每一个前来买包子的人，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恩与善良。

而有关包子的承诺变成了一个秘密，如今，依旧在坚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