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晕影弥漫着芬芳单纯的眷恋。
容若由仆人扶着，颤巍巍的挪出屋子。柳絮漫天飘摇，纷乱了眼前的世界。透过飞舞的间隙，他的一生像画面一样断断续续上演。
“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误东风，迟日杏花天，红牙曲。”
落拓无羁的性格，超逸脱俗的禀赋和循规蹈矩的官场生活构成的这种常人难以体察的矛盾感让他困惑悲观，这种无形的心里压抑日日累积。如今这股强压在心底的涌动仿佛在咚咚作响将要破体而出。我知道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另一个容若。
容若弯腰咳嗽了几声，再抬首时，柳絮盈盈落下。不远处翩跹走来一妙龄女子，步步生姿，浅笑凝望。容若古井般幽黯的双眸似有流光闪过，带出汨汨清泪。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审视，一片伤心画不成。”
妻子贤淑温良的陪伴是她最长情的告白，无言中隐藏着万言。纵有知己沈宛，又怎及家庭琐屑举案齐眉中最细微质朴的真情？上天有时就是这样一点道理也不讲的，在她最好的年华轻易地就将她携卷而去。朱钗冷，铜镜寂。他再难拥有如此默默脉脉的温情。
风骤起，柳絮终是摆脱不了随波逐流的宿命，再次模糊了容若的视线。妻子的身形在飘渺中虚散，继而呈现出和友人把酒临风之乐，待容若欲上前时，刹那间无影无踪。容若无力地伸手，似要抓住什么，似又顿悟般，放下了僵硬如枯槁的手臂。看着白絮连接天地舞动，轻摇了摇头，挥手由仆人扶进屋里。沉重的脚步声“架架”传来恍如隔世。
夕阳楼抱着眷恋，纳兰容若溘然长眠于世。暮春鲜有的狂风红着眼睛闯入，桌上一沓词稿被零散撕扯在空中。
“剩的几行青史，斜阳下，段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
容若的那份惆怅燃成轻烟飘到窗外，混迹于似雪的白絮中，抛洒在世间的各个角落，延至百年不朽。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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