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蓝诺血天使
血花。
漫天飞舞的血花,热辣辣地洒落在眼上、鼻上、唇上。视野里,红艳艳的一片,冷冷的剑光划过,划口处血花再次绽放,如蔷薇般摄人心魄。
不一样的花,不一样的气息,绽放在冥王宫殿里的血花,令人窒息。
干裂的唇,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辛的咸的,一股脑儿涌上来,胃里翻江倒海。
倒下了多少人,不知道,也许很多,来不及想,眼前又闪着一把明晃晃的剑,令人胆颤心寒。
我并没有举剑反抗,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向自己挥来,既然我已无能为力结束这一切,那就让它来结束我吧。
抬头,最后看一眼这世界,天依然是那样蓝,澄静,幽雅。也许是幻觉,倒下的瞬间,竟看到一抹蓝向自己掠来,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么,我伸出了手,喃喃道:“蓝,带我走!”
归心似箭。
十年的离家生活让我深味这句话有多么贴切。疾驰的风,在耳旁呼呼地响,心像是飘在云朵上,恨不得身轻如云,随风飘了家去。可是天不遂人愿,眼前的一切使我怎么也挥不动马鞭。乌鸦似的黑衣人围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像是刚从血泊里爬出来一样,只剩两只眼睛,雪,亮。冰与火的反衬,是寒,是热,一样煎熬地让人愤然。我抽出剑,十年的苦修,今朝有了真正的陪练。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女孩竟叫出了我的名字,她说,“蓝,带我走”——我不信命,可我信缘份。
我,蓝宸寰,会带你走——这是缘份的承诺,只有缘灭才会尽的承诺。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一抹蓝,澄静,幽雅。见我醒了,他只是笑笑,修长的手指依然轻柔地为我包扎伤口,淡蓝的丝巾系在我腕上,像只蝴蝶,振翅欲飞。眼前的蓝衣人如一缕清风,让我吸入生的活力,使我忍不住伸出手,“蓝,带我走”。
伸出的手被握住,他柔柔一笑:“好,蓝哥哥会带你走。”
他是蓝哥哥!他拿我当妹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一个他亲眼见着杀了这么多人的女孩,他什么都不问就愿意带她走!
那双雪亮的眼睛瞪着我,满是怀疑。是疑惑我什么都不问么?可你不是要我带你走么?既然决定离开,那就一切从头开始。除非你愿意提起,否则,过去的你永远都只存活在你的记忆中。
“蓝哥哥,带我走!”
“你想去哪儿?”
“不管哥哥去哪儿,都带我走!”
心底这么干净的女孩,是堕入尘世的天使吧!
蓝宸寰笑笑,指着女孩身旁的剑道:“可以,不过,这把剑暂时由我保管怎样?”
女孩毫不迟疑送出剑,蓝宸寰却没有接,依然笑道:“就算走,也得等你换了这身衣服啊。”说着指指女孩的血衣,转头高声叫道:“青竹,把包袱拿过来,找身干净衣服给小妹妹换上。”
“我叫柳净月。”
蓝衣人笑:“喔,是给净月妹妹换上。”
“我才不是他的净月妹妹呢!”女孩撅着嘴反驳,随即低了头,低声又补了一句,“蓝哥哥要叫我净儿。”
蓝衣人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个想要人宠着的心高气傲的孩子呢!不远处牵着两匹白马的青衣童子皱着眉,磨磨蹭蹭地不肯过来。
“青竹,快点!”
蓝衣公子加重语气又重复一遍,青竹小童这才慢腾腾地拴马,慢腾腾地解下包袱,慢腾腾地走到蓝衣人面前,嘟嘟囔囔地道:“公子,她——是——女——孩——子,怎么能穿我的衣服?”
“谁稀罕书——童的衣——服!”
两个孩子都不屑地扫了对方一眼,转过身,谁也不理谁。蓝宸寰无奈道:“那就只好穿我的衣服啰!” 两人一听这话同时转身,速度之快有如闪电,只是一个惊奇,一个惊喜:青竹知道他家公子从不让外人碰他的东西,更别说是随身衣服,这回咋就例外了?净儿则是非常喜欢那件衣服的颜色——蓝,澄静优雅的蓝。蓝宸寰把披风给净儿裹上,不知是衣服太大,还是人太瘦弱,披风大半都拖在地上,净儿小小的人仿佛落进了蓝色海洋,淹没中只露出挣扎的头脸,蓝衣人轻轻一叹,抱起女孩,跨上白马道:“走,哥哥带你回家去!” 披风里,净儿雪亮的眼睛似有清雾弥漫上来,顺着眼角直浸进蓝色的海洋。
悦颜客栈。
有些人天生令人敬畏,有种美只可远观,其实,远观未尝不是一种敬畏,只是,敬畏里许还夹杂着一丝非凡的爱恋。
“死老头子,愣在这儿干嘛?客人都快进来了,还不快去招呼?” 老板娘一拳砸向静思默想的老板,老板回过神来,发觉老婆子瞬间换了个人似的,素净衣服配着素净皮儿,清爽的有如莲池吹来的一股风,他正疑惑今朝有啥喜事,随即心下一明,嘿嘿笑着进店去了。
“你作死,进去干甚?外面迎客!”
“人都换了,座椅难道不换?”
老板娘娇羞了脸,不再嘟囔,转身也跟了进去。
“公子,好奇怪的店家啊,怎见了客人不招呼反躲进去?”
蓝宸寰没有答话,净儿却道:“那是去准备蒙汗药,麻翻了你好做人肉馒头!”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心狠——” 青竹突地闭嘴,蓝宸寰只觉怀里的人儿猛地一颤,低头看去,净儿的脸惨白如纸,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抓紧她的手,抱她下马。女孩脚一着地就使劲挣脱,哪知蓝宸寰握的太紧,她根本就是白费力气,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猛地低头朝他手臂狠狠咬去。蓝宸寰吃惊地看着女孩,那双雪亮的眼睛此刻更加冰,亮。你见过开春的溪水吗?那样清澈透明——可是倘若你忍不住伸手进去,一股冷意瞬间便沁进你的五脏六脾,冰地你心疼。你不甘心——这是春水,怎还这般寒冷?其实你不过是忘了,人对着喜欢的事物总是没有防备,正因为如此,它们的伤害是双倍的——肉体的和精神的。对着那双雪亮的眼睛,蓝宸寰缓缓地松了手,可不知怎地又更加用力地紧紧握住,女孩这次倒不再反抗,乖乖跟他进了店——春水毕竟是春水,只要你耐心等待,终会温暖如春。
“店家?”
“公子有何吩咐?”
“挑些上好的素菜端来。”
“公子请稍候,马上就来。”
“老头子,我说你今天哪根筋不对?平时你见着人来总东扯西唠地说个没完没了,怎今天来了这样一位公子,你却锯嘴葫芦似的?”
“哼,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半辈子,南来北往的客人,我老头子还不算阅人无数么?可你有见过像这位公子这般,眼灼如太阳,耀得人发慌的人物?” 老板想起了多年前他曾在日华山见到一位友人的徒弟,那孩子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只不过那时他还小,虽灵气十足却没有这位公子这么霸气威严。
“可不是!我一见着他,恨不得立刻年轻三十岁,才配给人家烧菜做饭,好不污了人家口。”
“可惜呀,这样一位公子竟是水做的心肠——本该龙行天下,烈焰当空,万众膜拜的人物这样被水一浇,最多不过水里游龙!”
“我看多半是因那姑娘,你瞧她那双眼睛,雪亮甚似千年寒冰!”
菜刚端上桌,净儿就迫不及待伸出筷子,不料半途被青竹使筷一叉,菜全洒在桌上。
“那店家盯着咱们嘀咕了大半天,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企图。”
青竹这么正正经经地提醒,净儿欲怒不能,欲笑不便,只得看向蓝宸寰。
蓝宸寰夹了口菜,边吃边夸道:“嗯,味道不错,劳店家费心了。”急得一旁的青竹干瞪眼。
“放心,菜里没毒,那俩老人一向喜好给人相面。”
“相面?公子如何知道?”
“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一对夫妇极善相面,且精通易容术,你看,那老婆婆虽满头银发,脸上却是丝毫皱纹也无。” 亏得还是师父的忘年交呢,连我都没能认出来。这最后一句话蓝宸寰自然只是在心里抱怨。
“公子,咱们是否该拜见两位前辈?”
“不必。他们既归隐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好。人人都有不欲回首的过往,我们不能强求他人。”
人人都有不欲回首的过往,净儿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
蓝奥城金门街。
公子不是急着回府给老夫人拜寿么?怎闲游起来了?青竹牵着白马跟着公子走过一条又一条街,看着公子进进出出一家又一家店铺,每次又都空手而返,百思不得其解,更令他嫉妒的是公子竟一直牵着那女孩的手,生怕丢了她似的。
“净儿,这套衣衫喜欢么?”蓝宸寰指着一套白底绣粉红百合的衣衫问道。
原来蓝哥哥是在给我挑衣服,一丝笑意漾上女孩嘴角。店铺老板见状忙捧起衣服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蓝奥城最有名的绣坊中最有名的绣娘织娘手制的。”
蓝宸寰又问了净儿一遍:“喜欢么?”净儿摇摇头,指着旁边一套绣着兰花的衣衫道:“我要这套。”
老板又忙道:“这也是织娘手制的,不过小姑娘穿粉红的更显明媚些。”
“蓝哥哥,我就要这兰花的。”
这丫头为何偏偏爱兰花?空谷幽兰太寂寞了。蓝宸寰哄着净儿道:“听哥哥的话,粉红色的更好看,老板不也这么说么?”净儿瞅着蓝宸寰,气他不懂这兰花是为他而买,好半天才缓缓点头。等净儿穿戴一新出来,青竹只觉得眼前一亮,赞美也不禁脱口而出:“好看!”
“衣服是你家公子挑的。”
“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净儿脸刷地红如榴花,胭脂染就般娇艳欲滴。蓝宸寰爱怜地注视着这朵娇花,默叹,还是个害羞的孩子呢!
“净儿,我家公子是回去给老夫人拜寿的。听主人,也就是公子的师父洞天老人说,公子八岁就随他在日华山习武,十年来从未归家。想来老夫人极其思念公子,所以,你拜寿时多说点好听的,没准老夫人一高兴还真收你为义女呢。”这书童其实心地善良,见净儿小小年纪就卷进江湖,便想了这个主意欲使她脱离腥风血雨的生活。
“只要蓝哥哥不赶我走,我才不稀罕什么义女不义女呢。不过,大竹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干嘛叫我大竹子?”
“谁让你叫我净儿?叫我净儿,我就叫你大竹子!”
“我今年十三岁,公子说你不过十岁,我就让着点你好啦!”
“你家公子又不是神仙,他说我十岁我就十岁呀?”
“在我眼里,公子就是神仙,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咕什么?快跟上,丢了我可不管。”蓝宸寰回头微斥,但他心里很高兴他们能成为朋友,因为再怎么棱角突兀的孩子也是孩子,是更需要亲情和友情的孩子。
有没有这种感觉呢?你想静,不,更确切的说是你想有一大帮人在你周围嬉闹,而你则置身事外,静静地看着这喧闹,你厌恶喧闹,但又绝不能容忍周围寂静无声,你想在这喧闹之外,什么都不干,只看着他们就行。如果净儿能鼓足勇气告诉蓝宸寰这些,恐怕他只会更加庆幸刚才做出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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