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勾勒时代,细节多是举重若轻的。周秉义和周蓉是学霸型文艺青年,剧里用“书”四两拨千斤。周秉义去兵团报到前关照弟弟保管好61本书,强调这些书放在工人家庭才安全,寥寥几笔点出特殊的年代背景。周蓉追加叮嘱,“里边还有我三本”,《叶尔绍夫兄弟》《安娜·卡列尼娜》《唐诗三百首》,精巧暗示了一个诗意浪漫爱情至上女子的未来。
多数时候,细节是伏埋千里的。父亲周志刚是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前期老工人的戏份不算多,但前后呼应的戏剧“扣子”丰满了父亲的形象。他极重道义,终于跋山涉水探望女儿,见女婿第一面便明确,周家祖训做人要懂报恩。一个“恩”字后来成了他接受“寡妇”郑娟成为周家一分子的驱动,因他瞧见了与美丽容颜不相符的布满茧子的手,瞧见了干干净净、脸色红润全然不似昏迷两年的老伴。一家之主的他明事理,既没在郝冬梅家“落难”时劝长子分手,也能在时移世易后常常体谅儿媳的难;可他偶尔又不那么通情,带儿女三对夫妻串门拜年,跟邻里乡亲念叨周家走出两名北大学子的荣光,却忽视了为周全哥哥姐姐岁月静好、替全家扛过艰难光景的小儿子夫妻。
绵密细节渗透在《人世间》里,人们得以看见一个有斗嘴但不撕裂、有个性但又相濡以沫的原生家庭。这样平凡的周家,从过去到现在,始终是中国社会最普遍常见的原子。观剧的家庭对上了剧中一家人的信道,观众自然会认可,时代进程里周家众人的浮沉,就是当代中国百姓五十年生活变迁的真实注脚。
二
《人世间》以中国北方城市“光字片”社区周家三兄妹的生活轨迹为脉络,多角度、多层次地描写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
电视剧开篇,带着史诗感的俯瞰镜头切入了1969年东北。吉春市光字片周家,一家五口人在拍完全家福后就要天各一方了。父亲去西南“大三线”,长子周秉义和女儿周蓉都要“上山下乡”,只留母亲和小儿子周秉昆守家。故事就随周秉昆的视角,随他走进木材厂、酱油厂、出版社,去看眼前人、身边事。
主创花了大力气营造准确的时代风貌。画面扫过林海雪原、国企车床、集体林场、国营饭店……大工业时代东北的冷冽粗粝扑面而来。镜头一推入“平民窝子”光字片,则是另一种气息。屋檐叠着屋檐,街道变窄成了巷。外人会迷路的光字片里,从院角的鸡笼、檐下的冰溜,到周家的炕头、门帘、锅碗瓢盆,都透着浓浓烟火气。但对《人世间》而言,物理层面的讲究只是打造沉浸感的第一步,真正让长辈忆往昔、年轻人知过去的,不止于严丝合缝的视觉符号,而是绵密的服务于人的细节。正是信息量充盈的视听细节,对上了观众心里对年代和人的认知,让“我们”代入了他们的情感和命运。
描画亲情,细节时而诙谐。周秉昆比起哥哥姐姐憨直了些,但胜在本分孝顺。母亲不识字,他理所当然担下读信、写信的任务。母亲大晚上兴起要给父亲写信,他嚷嚷不情愿但也还是钻出被窝拿起纸笔,顺带还跟母亲撒个娇,求她给自己织条新毛裤。小儿子身上紧绷绷的,正是姐姐穿过的毛裤。父亲寄来长长家书,整整十页,周秉昆慢条斯理地读,一边揣摩父亲潜台词,夹叙夹议的节奏急坏了等下文的母亲。母子温情、家人的牵挂,悉数嵌入了嘻嘻哈哈的读与听。后来,周秉昆同父亲怄气,郑娟接过纸笔,牵起父子间东北与西南的往来。一样是写信,多了分传统中国式父子关系的欲语还休。
人生不是一片坦途,我们会有收获,也会经历挫折和苦难,大家相互激励,方得终始,每一个人活在世上,必定要经历风雨。趟过岁月冷暖,感知生命厚重,苦过,甜过,爱过,恨过,哭过,笑过,才是《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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