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激烈决定的时候,许多年轻人都听过一句教诲:做五分钟的英雄很容易,但忍辱负重才更难,更英雄。
这句话自然是错的。
它想说忍耐的意义。但更多人一生忍气吞声,只是确保生计平稳。他们有太多不得不忍的理由,随年齿增加,更加不能开口说不。他们看低激进的年轻人,相信凡事要计算成本,看值与不值。
英雄是有自毁倾向的,而成人与老人渴望圆满。所以年轻时合适做一个左派,对一切不公感到愤怒了,更有勇气说不。即使知道付出代价惨痛,明天睡醒会感到傻X,但此刻,非如此不可。
有人25岁就开始衰老,有人年逾古稀血仍未冷。涉世越深,越是如履薄冰。影响一生命运的代价,对任何年龄层都难以承受。于是普通人的世界维度是随年龄增大而缩小的,慢慢缩到个体的生活中去,用一个茧,把自己与家庭和一切宏大叙事隔离。
少年人更热血入世,想兼济天下。待到长成中年人,对世界便开始抱持戒备,独善其身,凡事预先退一步。
集体鼓噪一件事的时候,不急于从众,退一步;有大利益能轻易获得的时候,不急于伸手,退一步;众口铄金一个人一个事的时候,不急于表态,退一步;路边的老太太摔倒了,不急于去扶,退一步。
因为信息不对称,凭情绪做出的判断,通常是错的。有时候可以挽救,甚至变成五分钟的英雄。比如从反日集会的队伍出来,高举警示牌提醒日系车主转向的青年。有时候却无法挽救,比如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路口,扶起了一个不友善的老人。
因为世界不友善的时间更多,人被逼迫着,一步步迈入退一步的处世策略,明晰个人责任与义务的边界。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方式是报警,而不是亲自抓贼;有灾民需要帮助,可以捐款,可以做义工,可以监督红会,但不去咒骂任何选择不捐的人。
甚至在私人领域,也能划定距离,选择适当的冷漠。不拿父母过多的资助,就有拒绝他们意见的底气。不过分依从伴侣子女,就能拒绝而不令她们倍感背叛。牢记没有血缘的亲属只有夫妻,对保姆做个责权分明的好老板,才能大概率避免被烧屋。
年少是一道锐利的直线,楚河汉界,恩怨分明。中年是一个混沌的状态,对未来与现在充满不确定的危机,只好频繁计算。因为要守住现有,渴望多得一些,只好对众多的不合情与不合理一退再退,退的远了,人就对那成为英雄的五分钟,失去勇气。
而此时最有礼貌的做法,是虽不能至,甚至不大赞同,也对那些从蝇营狗苟日常里跳出来,为了一个意义,舍身一跃的年轻人,赋予一个旁观者的尊重。
2017年6月23日的晚上,1997年的樊振东,1990年的许昕,1988年的马龙,他们所做的事,在以后的时间里也许将湮没不闻,也许将成为各种内幕分析里同情的棋子,也许将在若干年后一个早晨突生后悔。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呼唤,做了一件需要去做的事,无关宏大,只关情义。
他们踏入了那命运的五分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