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瀛洲居士
（一）
上世纪初
天帝赐父亲一个小家
父亲三岁，祖母挥挥手驾返瑶池
可怜瘦小的身影，从此
便跟随祖父徜徉在关东路
八岁入私塾，父亲触摸到国学的温度
十三岁化茧成蝶，成为有文化的小炉匠
而立之年博得了母亲的芳心
喜结伉俪，母亲才刚十八岁
五十年代初，西北大开发
父亲假托怯懦，成就了友人的青云梦
五十年代中，县粮局聘会计
父亲假托蒙昧，将位子让给了他人
五十年代末，无奈做了村会计
也曾几度禅让年轻人
七十年代幸作售货员
平价商品按指标供应
紧俏商品公开透明
亲戚朋友的企望，全都化为泡影
时光荏苒，星河转至本世纪
诚实做人，本分做事仍是父亲的恪守
曾以憨厚，避开“光棍”的骚扰
曾以恕道，原谅无事生非者的偏激
也曾化身和事佬
泯灭了村邻的怒火
还有那房间地垄的执争
成就了多少即将崩溃的的婚姻
解脱了多少被误解的友人，天知晓
父亲唱大鼓，走穴家中数十年
炕头泛起农家乐
三侠五义的故事，耗尽了自家灯油
燃尽了自家旱烟
曾记得父亲的小偏方出神入化
除却东家苦，化解西家难
曾记得画痄腮、断腰蛇、治痢疾
小孩儿逢谶语，从此不夜哭
童蒙启发的书本，似乎
至今保留着父亲的温度
循循善诱的话语，开辟鸿蒙的精神
儒学道教，驾熟就轻的姿态
犹鸿鹄展翅，飞翔在国学海洋的上空
父亲的诙谐，沉淀于理性修为之中
他曾巧用无数个自叹弗如
敷衍了孩子们的所谓聪明
他的恕道垒成了粮仓
他的忍让筑牢了脊梁
他的轮回观念昭示了圣经
他唯独不屑权、拳、孔方兄
他常说只有做善事，才有好心情
只有好心情，才有好好结局
犯病的勿吃，犯法的勿做
没有大网拿不住大鱼
没有大鱼就撞不了大窟窿
知足有乐土，感恩得福报
孝道非常道，爱吾老及人之老
仁爱非常爱，爱屋又及乌
夫妻讲同心，家庭讲和睦
乡党讲和蔼，和字无价
忍字至高，抱屈者常在
他一生不思官位，不慕豪富
但求自食其力，自给自足
他一生营造了五德
构建了一个和谐快乐的大家族
九十一岁那年
父亲淡定地回归天国
没带走一片树叶，一丝云彩
随行的只是两袖清风
（二）
老房子扒掉了
却抹不去父亲那操劳的身影
新房子建起来
缺少父亲的瓦刀
总觉少些温馨
那砖土混建的老房子
刮风下雨，有时会漏
但记忆中的冬暖夏凉
似乎就在明夷之中
积满尘土的橐檩
随着雷声掉土
冰雹砸破窗纸随风而入
有父亲在
孩子们谁都不心惊
当院有颗枣树，结枣不多
清的如玉，红的如珠
放学回家吃几颗
几多欣慰在心头
当院有颗香椿树
春一来，芬芳满院
刀一切，撒点儿盐
美味胜比西餐浓
铁锹除茅厕，土蓝挑粪便
那是父亲的专利
恶嗅怎舍得让孩子沾染
出工下地的工具
早以排列在茅厕的悬架
那些都是父亲的热恋
饭可不吃，生产队的钟点莫误
晚上塞一块饼子，喝一碗酸浆
争着抢着围坐在炕沿
等着盼着父亲唱大鼓——五鼠闹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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