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记忆

    记得小学六年级，我被人从课堂上叫回家，看到妈妈奶奶姑姑们的脸上都有泪痕，家里聚集了很多人，空气里凝聚了压抑到快要窒息的气息，我心里紧张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大人们集体如此严肃悲伤的事情，头脑发蒙，不知所措，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带着同情的语气看着我说这几个孩子真可怜，从此以后就是孤儿了，我并不是特别理解他们的意思，然而知道一定对我有重大不利影响，心里忍不住感到恐惧，想要求助，然而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接下来去参加了爸爸的追悼会，看到爸爸的遗体，听到别人说爸爸去世时眼睛都没有闭上，还说他的遗体也不太一样，是软的，心里更加毛骨悚然，很想要逃，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还是自己的父亲。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逐渐忘却了这个恐怖的记忆，高一那年，爷爷得了尿毒症，住进了医院，据说是很严重的病，病房里也都是这样的重症病人，爷爷病房里有一个男孩子，得的是尿毒症，年纪跟我相仿，不过他看起来挺开心的，每次去病房看爷爷时，都有他爽朗的笑容，看起来比我还要健康，我很怀疑他是个病人。去医院看爷爷成了经常性的习惯，有一天去病房，没有发现这个男生，爷爷脸色有点沉重的说这个小伙子去世了，我的心一沉，从来没有想过如此年轻的生命昨天还在谈笑风生，今天就阴阳两隔了，不由地害怕自己也会生病死掉。好在人有自我安慰的本能，过了几天也就不再想这些事情了。

        爷爷的尿毒症时断时续住院了一年多，看着爷爷每天要做透析，也没有像健康时可以到处活动，终于一年多之后，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我看着难受极了，有时候忍不住想，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离开人世痛快，同时又会有个声音，怎么可以这么不孝顺，这么没良心，爷爷对你多好，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两种声音让我倍感痛苦。终于有一天，我再次面对了最疼爱我的爷爷的去世，然而我已经有点麻木了，似乎很快就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中，只是一个我比较喜欢的高中地理老师关心的问爷爷的事情时，我的眼泪才有点像放了闸门的水倾泻下来，然后生活又回归正轨。

        爷爷去世后高中的后面两年，我经常会想我活着为什么总是感觉那么痛苦呢？为什么奶奶总是说如果她去世了就没人要我了，那我是为谁而活?要是死了是否就可以一了百了？然而又害怕真的死了会是怎样。

        人的修复能力真的好强，最终我也还是继续活着考大学，还来到宁波成家立业，这下感觉似乎不再会想到死亡了。

        结婚那年，弟弟煤气中毒，经过抢救，起死回生，然而弟弟觉得自己身体很强壮，可以赶紧回去上班，拒绝了医生住院观察，多做几天高压氧舱的建议，回到工作岗位，由于曾经的脑缺氧没多久精神失常了，妈妈好不容易拉扯大两个弟弟，以为可以安享晚年了，可是要继续照顾弟弟一辈子了。以后新疆老家就成了我想要逃避的记忆，这里装满了我的痛苦和压抑。

        然而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我坚信自己只要努力工作，赚钱，照顾好孩子，就可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过去的事情不再去想。

        有一年，忽然接到电话说奶奶摔了一跤，住院没多久就去世了，赶回去参加了奶奶的追悼会，看到叔叔家的金毛狗也似乎有点明白主人家发生了事情，狗狗很安静，有时候在想要是人能够跟狗活的一样简单该多好！不过奶奶也好歹算是80多岁离世，而且走之前也没有经历过更多的病痛，我觉得奶奶是我看到相对比较轻松生活过的一个人。

        前几年，妈妈也终于得了食道癌，回到新疆，妈妈跟我说，如果她去世了，就把大弟弟送到精神病院交上两个月住院费用，然后就任他自生自灭，那一刻，我的被抛弃感本能跳出来，你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养大也就算了，对自己的亲手养大的儿子也如此残忍，妈妈听了我的指责也没有多说什么，过了半个月左右，我看看妈妈能够日常活动，只是去医院检查之类的，也就回宁波来继续我的工作和家庭生活，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弟弟打电话给我，妈妈去世了，我回到新疆，看到阿姨对着妈妈的遗体痛哭，好像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而且也觉得妈妈这种一辈子可怜兮兮的生活终于结束了，不知怎么会有点轻松感。

到了妈妈和大弟弟的住所，小弟弟跟大弟弟讲妈妈去世了，看起来有点呆傻的大弟弟居然哭了，我也终于掉了眼泪。

      大弟弟被送到了养老院，然而没过几个月，大弟弟也去世了，小弟怜惜我，说你不用回来了，我把哥哥葬了吧，那一刻我居然还是冒出来大弟弟终于解脱了这样的想法，又有点莫名的哀伤。

    这期间我也陆续经历了前夫外婆，阿姨以及公公的去世，根据宁波的习俗要做法事，披麻戴孝，我会觉得这有用吗？人都走了，他们又不知道了，是做给谁看啊！

        每经历一次死亡，我就越来越麻木一些，然而近几年经历了情感课题，亲子课题，身体也越来越弱，事业也失去了方向，有时真的会想或许死亡能够让我解脱呢。可是又接触到了一系列身心灵课程，颠覆了我这个唯物主义的认知，变成不敢冒险去结束生命，怕万一有来生，自杀的方式会让我下世更惨，于是只能咬牙活着，尝试让自己去探索一下生命的真相，虽然有老师的教导，古圣先贤的经典，我仍然没有瞥见。既然只能活着，那么尝试记录一下自己的经历，也是我到人间一游的记录吧。

    或许我们来到世间从第一口气开始和临终的最后一口气结束都只是一场梦，无论怎样噩梦还是美梦都是提醒我们要记住每个生命的独特和不容易，也希望在我离开人世前，我终于能够学会以阳光的心态面对每一个黯然神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