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

阿毛的本名并不叫阿毛。当然不会叫阿毛，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呢。

阿毛的母亲是个哑巴，但也不是全然发不出声，只会咿咿呀呀，她每次叫儿子的时候只能吃力的发出类似于阿～毛这样的声音，久而久之，村里人都习惯叫他阿毛。至于他的本名，我问过几个阿毛的同龄人，尽无人知晓。

我跟阿毛做了快二十年的邻居，从出生到我二十岁。不可思议的是从来没跟他说上过话，一句都没有，原因大致有二

一、阿毛性格孤僻，很少主动跟人打招呼。我性格倒不孤僻，但也不喜欢主动跟孤僻的人打招呼。

二、他以赌博为生，几乎每天昼伏夜出，碰到的机会并不多。

阿毛以前有个老婆，二十几年前跑了。阿毛当时恶狠狠地说要走可以，留下手指头。这句话并没有吓唬住他老婆，那女人操起菜刀就剁下了自己的小拇指，那股决绝的劲头放在抗战时期那就是江姐，刘胡兰。她顺便也留下了不到一岁的女儿，从此跟阿毛一别两宽，再没有回来。我觉得她走的对，以她这股挥刀自残的狠劲，去外面闯荡应该大有可为，窝在农村跟着家徒四壁的阿毛一辈子实在是屈才了。

村里人都叫阿毛的哑巴母亲为哑婆。而他的女儿，可能是继承了母亲的彪悍基因，小小年纪便会对奶奶破口大骂，因此被村里人称为恶婆。哑婆一脸褶皱，满头白发。每天在村里独自一人晃荡，嘴巴里啊巴啊巴念叨着什么，早上菜场散场后会去菜摊上捡点剩下的菜叶子回家。我曾经问我爸，我记得我小时候哑婆就是这个形象，这么多年了怎么都不老？我爸回答：我小时候她就这样了。

十赌九输这个真理在阿毛身上不再是真理。阿毛全家的开支，都是靠阿毛从赌桌上赢回来的，包括恶婆的学费，虽然他没有靠赌博发财，老小三口挤在一间破旧的危房里，但好歹养活了三口人。

这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哑婆已经离世十多年，悄无声息地，突然就走了。我也很多年没看见过恶婆，印象中的恶婆还是那个走路永远低着头，长相略显潦草的模样。听村里人说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现在很赚钱，具体做啥，不知道，她几乎没回来过，因为家里没地方住。

前段时间路过阿毛家，危房推倒了，在重新建新房。我驻足观望了一下，阿毛出乎意料的过来递了一根烟，还跟我寒暄起来：怎么经常看你放假休息。我一下子不晓得怎么回答：嗯，周末双休。阿毛很是惊讶：还有这么轻松上班的。我尴尬的点了点头。阿毛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