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昨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雪，早上上班时路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行走在冰面上的体验了，上一次似乎要追溯到我还在老家生活的少年时期。

于是想到了我的母亲，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嘱咐她雪天路滑不要出门。老太太八十多了不服老，每天出去遛弯要走十多里路。去年我跟她出去旅游，感觉她的腿脚比我的都好。

在我心里，母亲一直是一个我需要仰望的存在。她对孩子很严格，小时候我对她怕多于爱。即便到现在她已耄耋我也近半百，她也早已褪去凌厉变得柔软，有时候我还是会怕她，她说句重话我也会觉得难过。

现在流行原生家庭的说法，我常常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有一个厉害的母亲，所以我才会这样怯懦而无用？当然，也可能这只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毕竟，下不了台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母亲这一生，顺遂过，也坎坷过，她用她的坚韧同父亲走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她聪明幽默，多才多艺。作为她的女儿，我常常因为没有遗传她的优点怨恨命运不公，然后自惭形秽。

一

母亲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富裕的农家。作为家里的幺女，她得到了来自父母兄姐的宠爱。

小时候的母亲是个调皮的孩子。母亲的腿上有一块疤，母亲说是家里的狗跟她抢馒头被咬的；母亲的背有点驼，母亲说那是她小时候爬树掉下来摔的。二舅妈给已经十六七岁的母亲做新衣，姥爷说：“甭给她做，十六七了还啥都不会做。”母亲就会理直气壮地顶回去：“你都五十多了还啥都不会呢。”一句话就把姥爷舅妈都说笑了。

母亲很聪明，学啥像啥。因为姥爷爱带母亲去听戏，所以母亲学会了唱戏，后来又自己学会了五线谱，现在我们家有厚厚一本歌本，闲来照着谱子学唱歌是母亲的业余爱好。因为姥爷嫌弃母亲手拙，母亲自己照着样子学会了裁衣。我小时候，经常会有人找母亲做衣服。加工费自然是不收的，但是边角布头人家就不要了。偶尔有鲜艳点的布条，我弄来扎到小辫上，那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骄傲。我记得我有一件用碎布拼成的衬衣，我穿着它显摆了我们整个胡同的前邻后舍。如今我们兄妹都唱歌跑调，我蹬个缝纫机都会蹬倒，算得上是一大遗憾。都说“巧娘拙闺女”，果真如此！

母亲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那就是不争不抢。

母亲上卫校时，有一次学校去了一个算命的先生，正赶上学校给学生分发饭盒，母亲站在人后等别人先拿，那算命先生对无意算命的母亲说 ：“你这人是有大造化的人，二十岁以后是能居于人上的。”

算命先生的话自然不准，二十多岁已经在医院上班的母亲赶上了“四清”运动，因家庭成分问题被遣返回乡，此后便是二十年的农村务农生活。但是母亲不争不抢的性子却为她赢来了父亲和家族的尊重。

我家爷爷早逝，奶奶辛苦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作为唯一一个吃公粮的孩子，父亲在成年后承担了爷爷的角色，我两个叔叔成家都是父亲出钱张罗的。对此母亲没有埋怨也没有生气，跟奶奶相处也一辈子没红过脸。现在我们在县城定居三十多年了，老家的亲戚还是经常会专程给父母送来各种新鲜的蔬菜和自家种的时令水果。

二

母亲虽然不争不抢，但是她并不懦弱，反而自强而又坚韧。

母亲从小没有受过苦，但是回村后，农活却从不落于人后。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对于母亲来说不是名词，是生活。

我记得有一年农忙时，有一天天都黑透了母亲还没有回家。那时候我大约是七八岁，我决定学着做饭炒菜。我手忙脚乱地既要照看火又要照看锅，结果锅里的油着火了。我吓得放声大哭，好在那火并没有着多久。母亲回家时，看到的就是我脸上泪水冲刷了烟灰，一道道一条条的小花猫形象。那时候父亲在外工作，家里地里都是她一个人忙。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让我们兄妹请假帮过她。

自强的母亲其实有点强势，这点可以从她在家里绝对的话语权里得到验证。但是强势的母亲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明理。母亲的信条是：我讲理，但不能受欺负。

我刚结婚那几年，因为孩子小又买房子，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有时候在孝敬公婆问题上就会斤斤计较。母亲就会对我说：“这事你可攀不得，孝敬是自己的事，人家一个儿子的不就一个人孝敬？我不管别人，你要敢不孝敬老人我可不依。”

母亲常对我说：“你一定要讲理，好好待人家父母，但是不能让他欺负，只要你有理，他要欺负你，你回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她总是会说：“不要斤斤计较吃亏赚便宜，能吃多大亏呢？吃亏是福。”

父母在村里威望很高，不仅仅是因为母亲会做衣服会接生，更是因为母亲这样自强明理的处事方式赢得了村人的敬重。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所以村人对母亲的敬重多于父亲。说起我们家，他们会说:“都是二嫂为下来的人。”

三

看大了孙女外孙的母亲迎来了她舒心的老年生活。家风使然，我们兄妹跟父母相处都相当和睦，没有一个跟她唱反调的。孩子们青春期叛逆？或许在我们面前会有，在他们奶奶姥姥面前是绝对没有的。

母亲对此很是知足，她总对我们说:“我也算有福之人，孩子们没一个惹我生气的。”这时候我就笑嘻嘻地跟她说:“是你人格魅力大！”然后转过头来跟我姐说:“再说也不敢啊！”母亲就作势要打我:“怎么？小时候我打你的仇你还要报回来不成？”

悠闲自在的生活激发了母亲的幽默天性，有时候去公园遛弯遇到人家问她的年纪，她就一本正经跟人家说:“我42了。”看人家不信再跟人家解释:“是42公岁啊，84了！”年纪还有公岁，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母亲还有一个乐趣，那就是跟父亲斗嘴。

我们兄妹一般每周末都要回父母家聚餐，吃完饭剩下的饭菜多了我们就带走，因为怕父母老吃剩饭。这时候父亲就老爱说：“这个你们带走，这个也带走，你娘又不爱吃，就我自己吃不了。”这时候母亲就习惯性地反驳父亲：“你不吃就不吃吧，还加上个他娘不爱吃，我啥时候不爱吃了。”我知道母亲不是心疼我们拿走，她就是喜欢跟父亲斗嘴。我常常跟父亲开玩笑说：“你又说不过我娘，干脆就别说，啥事都听我娘的。”父亲就会说一句：“你娘无理取闹。”然后我就看着母亲在一边笑得开心。

因为母亲的言传身教，我们兄妹的孩子们都孝敬而又知理。母亲八十大寿的时候，侄女跟外甥专程回家。侄女给母亲买了耳环，外甥给母亲买了戒指。母亲捧着礼物给我看：“你看看，我享上我孙子孙女的福了。”

看着如今八十多岁依然精神矍铄聪明好学的母亲，我知道，我们的幸福是母亲幸福的支撑，为了母亲这舒心的日子，我们也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做人，好好生活。

如果当我老去，也能如母亲如今这般，我也就知足了。

祝福母亲！愿母亲健康长寿，开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