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晨练,兀然发现跑道旁的石榴树竟开了花,原来又是一年过去,马上又到麦收时节。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并不是因为通晓农事,而仅是因为一人而已。这一人就是我的姥姥。
那时年少,学前班还未上几天,大字也不识几个,整日只知与小伙伴摸鱼捉虾,皮得很,一点也无女孩子的样子。母亲便打发我去姥姥家。她家的院子里种满了花,春天一到,那花香就溢出了院子。那月季的藤足足有成年人的手腕那么粗,当然,花枝也高得很,我这个调皮鬼,愣是连一朵花都摘不到,只好央着姥姥给我剪。一米六左右的老太太,在当时的我面前显得尤为高大,让我只有仰望的份。只见她拿着剪子,三下五除二就递给我一朵开到极致的红月季。可是我却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之心,做出来的也只是“辣手摧花”的粗鄙行径。一朵完整的花转眼就变成桌子上七零八落的花瓣,这还不够,我拿着圆珠笔把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尽情地挥洒在每一片花瓣上。姥姥看了只是笑,那歪歪扭扭的字染了花香,变得更好闻了,调皮的我也能安静地呆上一时片刻了。后来长大了,听母亲说,姥姥不识几个字,就对识字的人格外尊敬,难道当时我那几个歪来扭去的字,也曾让她心存敬意吗,这我是不知道了。可她是很爱花的,竟也是为我剪了一朵又一朵。
坐不住是我的天性,写的多了就腻了。农历五月末六月初的时候,地里的麦子就成熟了,秸秆堆的到处都是,姥姥家的石榴树也开了满树的花,她就给我做了个新奇玩意儿,让我至今都十分欢喜。其实做法很简单,一朵石榴花(姥姥说,这石榴花只能选“谎花”,不能祸害结石榴的花,所以每次选花她都显得格外慎重。等到上了中学才明白,这石榴花竟分得雌雄,“谎花”便是雄花,结不出果子。还要选新鲜的花,落在地上太久,花萼就柔软了许多,再做孔就费些事了)去了花瓣和花蕊,只留下花萼,洗干净,花萼一旁偏下开一小口,大小刚好是一根通气的麦秸秆的粗度。放一点洗衣膏(那时候还是蓝色袋子的雕牌洗衣膏,现在已不多见,一不小心竟暴露了年纪)在花萼里,外加一些水。水和洗衣膏的比例也要搭配好,水多了便不起泡,洗衣膏多了就会把麦秸秆堵住不通气。一个小小的玩意儿,竟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奥秘,我对姥姥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虽有时会不慎吸入一口“泡泡液”,但很快就被随后的欢乐遮掩过去。这个小玩意儿大概是一个最简单的吹泡泡玩具了,甚至称得上简陋,可后来,见过了很多精美的吹泡泡玩具,可以吹大的、小的、多的、彩的泡泡,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后来升了小学,就没那么多时间去姥姥家玩了。再去的时候认识的字便多了起来,却是没机会再往花瓣上涂写了。姥姥送给我一本小字典,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本新华字典。听说,那是姥姥下雨出门时在路上看到的,她知这对我有用就捡回了家。爸爸随后就教给我查字典,上二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独立的翻阅短篇的小故事集了。再后来,随着搬家,那本字典终究还是遗失了,可是在字典中学到的字却留在了我的脑子里,永远不会丢掉,而今我得已窥得浩瀚烟海中的一角,姥姥自是功不可没。
07年的时候,姥姥去世,那院子里花自是没能留的住。月季被砍了,石榴因结的果子都是酸的也被伐了,养了多年的大白鹅也送了人,穿的用的都在她去世之后付之一炬。小院里,姥姥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至今她已故去十余年,今日看到这鲜艳的石榴花,仿佛又见到一个小老太太踮着脚在树下剪花的样子。
有人说:人这辈子一共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从生物的角度来说,你死了;第二次是在葬礼上,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那么你在社会上的地位就死了;第三次是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后,那你就真的死了。可我现在还记得她,那么她就一直是安好的样子。
石榴花开,恰似故人来。
在母亲节来临之际,谨以此文献给天堂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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