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山行

大抵是少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出去玩的，我也多不願意。一群人還好，若是兩個人，則未免有些尷尬。以至於，西安的大部分景點，我都是一個人走完的。至於兩個人遊玩的經歷，又多數記不太清了，只有一個地方，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些細節——翠華山。

我很慶倖第一次認真地爬山選在了這個地方，在這之前，我喜歡水。在高考報志願最後學校已經不由得我選的時候，我默默地打開了百度：“西電有沒有水景”……之前去過驪山，不過只是登了兩步就被導遊催了下去，後來去過學校南邊的秦嶺，但那並不算爬山了，而是作死。

翠華山屬於終南山的一段，大概在喜歡上唐詩之後心裏就印下了這個地方的名字，心想著有朝一日去山裏一探究竟，看看那裏是否真的藏著些世外高人與老神仙，很巧我一個朋友也是。在中國文化裏，“終南隱士”是個比較尷尬的概念，但即便是這樣，大概是一天夜裏，我們兩個還是做了約定，來年春天進山裏“尋仙訪道”去。後來因為我心急，便改了時間在那個週末，即便是深秋，即便天氣預報說了下雨。

進山前的最後一段路是公車載上去的，車上並沒有幾個人，當車窗外的二三層小樓換做農家樂時，翠華山的仙氣，就已經能體會一二分了。山門前有一段小路，公車不上去，於是換做步行。

《神雕俠侶》的結尾寫，楊過朗聲與諸位告別，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與神雕並肩下山。而在古天樂版的神雕電視劇中，這段被處理成了楊過攬著小龍女慢慢踱上山去。“就跟這條路一樣”，朋友興致勃勃地講道。

神雕的故事我不怎麼愛看，但楊過小龍女的愛情我是知道一些的。

因為下雨，所以山中並沒有多少遊客，跟我們一道上來的有兩人，早早地便與他們分開了，從上山到下山，見到的遊客不過十人。這倒是好事，人多便沒了興致。

有時候覺得中國古代關於女人的故事真是單調，在那段嫁娶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日子裏，經常出現因父母愛慕榮華，做主將女兒嫁給了豪門大戶。而偏偏有那麼一些人，因為不服命運的安排，但也沒辦法抗爭，最後有的跳了水，有的跳了崖，自縊的，割腕的……翠華山山名的由來亦是這個原因。相比之下，關於翠華山，心裏更願意回蕩著那幾首不必引述的詩句，多是出於王維之手。他的山水詩，尤其是關於終南山一帶的，我們都極喜歡。李白也有，他在此進入了朝堂（李白得玄宗詔書應是在南陵——山東曲阜一帶，此處寫其在山水中得志，與王維官場失志歸於山水不同），在感情方面，大概要比王維熱烈得多。

對於觀景來說，下雨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因為下雨，山裏起了大霧，浩蕩的一片，以至於我們看不見什麼“群山萬壑”，只好悶頭爬山，偶爾在峰迴路轉之際，停下來歇息，在此消彼長的大霧中隱約能看到些其他山頭的景象。景區標注的一些山石奇觀，都是這樣看到的，什麼“巨蚌含珠”，什麼“仙人對弈”。山上的樹，葉子的顏色很雜，綠色很少，多是紅色黃色，有些掉到地上已經腐爛的變成了黑色。有花，在某種程度上，這種花跟辛夷花有些類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這是臆想，天晴的時候，這裏大概還是很熱鬧的。

山上有幾處有突出的石頭，站在上面俯視茫茫“雲海”令人豪氣陡增，其實是無奈，什麼都看不到，只好強行賦予它某些意義。在這個時候，我覺得身邊那人很美，恍若雲中仙人。山路與別處並無不同，無需費力銘記什麼，我也不慣於寫景，在面對美景時，驚歎“臥槽好美”這點，是很符合我的。

第一次覺得“此處休息甚好”的地方是一個山崖，下麵空間並不太大，有人在這裏修築了幾個石案，配上幾個凳子，倒覺得這才是個仙人對弈的地方，可惜這裏空洞洞的。我們在這裏休息了片刻，我抬頭望向石壁，因為下雨，從上面流下來的水流成了注，頗有些水簾洞的美感。在這裏，我倆感覺到了上山以來第一次的輕鬆與歡愉。少有人願意跟我一樣發呆，這是第一次，並不尷尬。假如這處是仙人遊冶之地的話，冰風洞前面一處極為寬廣的平地便是仙人洞府，我站在一個角落回望的時候，覺得自己正被一股仙氣圍繞，想出聲，但是不敢，恐怕驚擾了天人。

轉了好久才到了心心念念的“天池”，因為下雨產生的遺憾又一次出現了。因為下雨有霧，景區的管理人員並不允許遊客租船下水，恐怕迷路。我覺得這是多餘的，不管漂到哪里，只消在岸上大喊一聲，便很容易辨明方向吧。後來在網上看到了天池的圖片，沒有霧的時候可以看見兩岸的青山，碧水悠悠，著實讓人覺得遺憾。一直都很想找一條船，在江上“從流飄蕩，任意東西”，可以的話在水上過一夜是極好的，我很喜歡《赤壁賦》那種意境：“月出東山”“飲酒樂甚，扣弦而歌”，不過經常被朋友調侃“不怕死的話可以去試試。”

其他什麼地方，也不必贅述了，人文價值總是來得比科學、地理之類的大得多，至少對我們兩個而言，是這樣的。七個小時的路程，再回到山腳下時，已經全身濕透了。

開頭我說，這是我第一次認真爬山，之所以說“認真”，是因為這次心思都在山與人上，並沒有向什麼古老的時空蔓延，“不復出焉”的想法倒是有過，但其實山上有野獸，我們更珍惜生命……下山的時候，我們都很滿足，不為別的，就因為這是終南山（翠華山），可能也有些心裏沉積很久的東西，終於得到了釋放。

這次上山似乎沒有什麼重點，就像這篇文章，也沒有什麼重點。唯一我覺得值得懷念的東西在於：我有一個朋友，她曾經在下雨天跟著我沒有打傘爬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