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这不,新冠肺炎疫情,还没有到完全崩溃,社会秩序,也还没有到完全混乱,就有传闻,说我厂的所有工人,从下个月开始,放假三个月。
三个月,公司给买社保,厂里食堂开火,其它的就没有了下文。所有人最关心的保底工资,好像根本不存在。
散布消息的人,是各个组的组长,也就是直接与员工打交道的人。绝对不是酒后发疯,胡言乱语。
公司所有的规矩,所有的生产,所有的产品,都是经过他们的调教,才有的最后结果。
说实话,虽然平常他们这一小撮人,与我们这些一线的员工是死对头,但这一次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也罕见的和我们站在了同一战线。
说的是义愤填膺,听的是咬牙切齿。
可是,说过,听过,我们这一群已经年过五十的人,又能奈老板何?
我们公司是五金厂。五金厂,就意味着工作环境差,体力要求高,技术含量低,能适应这种工作的,自然是年龄大的,文化低的,不怕吃苦的……
我不幸运,鬼使神差的进了这间黑厂,和我一样,不幸运的人,也不少。来自四川,湖南,贵州,广东,广西,湖南,湖北,甘肃,江西,重庆……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约有五百多人。
我经常纳闷,就这样的一个工作环境恶劣,福利待遇奇差,工资薪酬不高的厂,居然有这么多,和我一样苦命的人。甚至还有很多人,比我熬的时间更长,从老板开始办厂到今天。
其实,没什么,中国人太多,不奇怪。
干最重的活,吃最差的饭,受过太多苦,流过不少泪,只为自己和家人,能活得有些体面和尊严。
我不例外,他们也不例外。
每天早出晚归,枯燥无味的重复,那一份活命的工作。每次逆来顺受,口不择言的羞辱,只为折腰的五斗米。
他们忍了,认命,我也忍了,认命。
这一次,我想,骂归骂,再恶毒的诅咒,也伤不了老板的毫发。闹归闹,即使四脚朝天,老板不会有半分同情。
资本家是老虎,老虎是要吃人的……
老板来自台湾,经过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从一个小作坊,从一个不名一文的小人物开始,到现在的广东,江西,印尼三个生产基地,香港,台湾,美国的三个办公室,可以说是已经到了人生巅峰,资产早已过亿,跨进了超级富豪的行列。
老板说过,他不是慈善家,他不会拿钱来养无用的人。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刻薄的主。
赶货的时候,我们日夜不眠,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没单的时候,我们天天休息,没钱没粮,根本没有谁?会管我们的死活。
就是这样的老板,这样的公司。
苍天无眼,命运多舛,我是一个活得痛苦不堪的男人。
年过半百,百病缠身,且负债累累,身无分文,又面临工厂歇业,生活无着,这样一个现实,让我怎么活下去?
活下去难,可死,于我来说更难。
我一直敬佩那些有胆量,有勇气,能直面死亡的人,我称呼他们为"勇士"。
我二十多岁,用两根麻绳上吊的二姨,是。我五十多岁,喝下半瓶敌敌畏的姑妈,是。我七十多岁,吞几包毒鼠强自杀的父亲,是。我四十多岁,义无反顾跳进长江的舅妈,是……他们是一群真的勇士,是一群让我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勇士。
我承认我是懦夫,一个特别不敢寻死的人。
我天生胆小,从小就怕子虚乌有的鬼神,即使去后山,如果有祖宗的坟墓,我是断然不敢独行,即使去庙宇,庄严肃穆的泥菩萨,也让我看得胆战心惊。
长大后,我胆儿变得更小,不敢作奸犯科,不敢偷鸡摸狗,不敢坑蒙拐骗……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晕血。即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我还是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
现在的我,更加卑微,更加没胆,即使自己有理,也只能忍气吞声。即使对的,也是语无伦次,心虚得很。
真是应了古诗"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死比活下去更难。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没有胆,套用现在流行语:不男人。
上吊,怕绳断,摔得屁股开花。
喝药,怕机会不好,遇到假药,死不死,活不活,受折磨。
跳水,怕淹不死,或者被人救起,那样且不颜面扫地?
触电,碰车,撞墙,跳楼,烧炭,割腕……想了无数种死法,感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接受,没有痛苦。
看来,胆小的人,活着,一事无成,寻死,也没有路,只能苟延残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就是这样的人。
罢了罢了罢了,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顺其自然,天生万物,总有一条路让你活下去……
洗洗睡吧,明天出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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