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代价

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一点也不过分。

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从未中断过的文明。再加上中国人的“厚葬”制度，不间断的大量实物的出土，把古今连为一体。

要说“玩”，中国人真是会“玩”。每一个领域，每一个分支，都形成了自身特有的“文化”，称为“雅玩”。到底中国人的“雅玩”有多少种，还真没有人能说清楚。但当你介入一个“行当”或“门类”，越深入了解，你越感觉到中国文化的广博深厚，个人的微小与无足轻重。也是因了中国文化的这种特质，一旦爱上，往往就不能自拔，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历史上，玩物丧志的例子不胜枚举，但相比起来，还真不算什么事。因为玩物丧家、弄得家破人亡的例子比比皆是，甚至还有玩物丧国的例子也是历历在目。这当然是要受到批评和谴责的。但是在我大中国，不会“玩”也不行。有句话叫“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意思是说，不会 “玩”的人不会有真感情，这样的人不能一起“玩”。你看吧，这“玩”的讲究还真多。实际上，中国文化讲一个“通”字，“若悟一法，万法圆通”。要求通过对一件事物的深入了解，举一反三，从外到内，由此及彼，融会贯通，达到一“通”而百“通”的目的。岳飞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玩还是要玩，但总是要把握好玩的 “尺度”，无度则废。但实际情况是，达不到痴迷程度，很难“玩”到一定的高度，若是真“玩”到痴迷的程度，这个“尺度”就不好说了，也难。

但“玩”确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除非你不玩。就拿收藏界来说，社会上因搞收藏而弄得“满屋是宝，一身外债”的人屡见不鲜，那些爱藏品如命，买藏品花钱不心疼、个人生活清苦简单的也是大有人在。如民国时期“四公子”之一的张伯驹先生，一生收藏的书画精品都是惊世之作，如晋陆机的《平复帖》，隋展子虔的《游春图》，唐杜牧的《张好好诗》等，为得到这些传世国宝，不惜卖掉家屋，后来全部捐献给国家，为世人留下了大量宝贵的文化遗产。再如英国的大维德爵士，几乎倾尽自己所有的积蓄，收藏了中国历代古陶瓷精品1600多件，最后夫妻俩连最低的生活也难以维持，在贫穷中离世。这看上去似乎让人觉得很不值得，甚至受到非议。但事实上，这些藏品不仅充盈了他的精神世界，而且因这些实物，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对中国传统文化痴迷的中外学者和专家，这功德是无法估量的。所以我觉得，只要自己内心感到充实、富足，做一个金钱上的穷人，精神上的富翁也是好的，而不能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事情。

当然，我们所说的“玩”，决不仅仅是指收藏，泛指个人兴趣爱好，收藏只是其中的一个大项。美食、品茶、听曲、造园、琴棋书画等等等等，“玩”的门类多了去了。

我本人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俘虏”。早些年玩过一阵子“高古玉”，基本上全军覆没。闲钱弄没了，消停了。这“玩”的代价还真不小。既然没钱玩了，那就躲进书斋，读书写字吧。

读书写字，也有瘾。有点空闲，哪也不想去了。偶尔朋友请个客吃个饭什么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就坐不住了。“场子”不愿参加了，“圈子”也就渐渐没了。这也算代价吧。

就写字这事，你说一个搞金融的公务人员，不把全部心思放到工作上，这不是不务正业吗，你让领导怎么看，同志们怎么看，吃瓜群众怎么看？所以我始终是诚惶诚恐的。书法圈以外的人呢，对此一般是不相信你有多少真功夫，嘴上说的挺好，心里终究是充满怀疑的。有一次，有位领导见了我说，听说你写的不错，给我写幅吧。如此说了几次，我就想，说不定领导真的喜欢，就毕恭毕敬写了一小幅送上。并说，您看了以后要是觉得喜欢，我再给您写。领导笑了笑说谢谢，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后来我分析，有一种可能是领导纯粹是属于礼节性的，无话找话型的，说完就完了，并不在意你是否真的写。另一种可能是领导看了不喜欢，也就没有后来了。所以我觉得，反正别管听谁说什么，你都不能太在意，太在意就错了，哈哈。

书法圈里的人呢，对咱这种业余选手的“二半吊子”就更不待见。因为这个圈子属于体制内的，天生有一种优越感。在这个圈子里，中书协会员、省书协会员、市书协会员，层次分明，鸿沟不可逾越，而且你还得有人缘，跟他们玩的好，人家才承认你。一次，在一位老兄的鼓动下，参加了一个市里的活动，朋友再三努力给了个优秀奖，其实就是三等奖以外的奖，属于照顾性质的。朋友说，他们几个评委都不同意给奖，哎，你看人家都写得多认真，你写的也太随意了，有点不尊重评委的意思。其实，所谓的“认真”，就是参展的“套路”，你不按照那些套路写，怎么体现你的认真呢？你说一个连市书协会员都不是的圈外人，非要参加圈内人玩的游戏，还不愿意遵守人家的规矩，这不是自取其辱吗？所以从那时起，我给自己定了条规矩，不加入书协，不参加书协的任何活动。因为不加入、不参加并不耽误你写字，即使加入了，你还是你，也不是说水平就一下子高了，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而且咱又不靠卖字糊口，不管别人说你写的好还是不好，都影响不了什么。当然，不参加并不代表你比别人写的好或者是清高什么的，只是对这件事的理解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敬而远之罢了。

所以你看，这个“玩”法，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这身份多尴尬啊。但话说回来，人若没有一些高雅的爱好，没有一些精神方面的追求，人生将变得多么空洞乏味。古人说，不为无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想开了这些，这“玩”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多框框了。

“玩”是有代价的，如何对待，关键看自己。作为我来说，我愿意付出那些代价。既然愿意，那就安心玩自己的。“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只要心安，即使人家说你“独持偏见，一意孤行”，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