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如果有天你知道自己即将失忆，你要做什么？

小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回身抓起了床上的一沓诊断，是昨天去医院，医生给出的综合身体状况报告，小艾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恨不得把字掰开揉碎，“患者小艾，疑患暂时或永久失忆症，疑似2020年10月13日发病。”

小艾按了下手腕，皮肤上显示今天是2020年10月12日8点30分，距离13日还有15.5小时，930分，55800秒，吃一份牛肉面加喝汤的话，大约需要24.6分钟，只能不间断地吃37.8份，如果不喝汤的话，大约需要14.4分钟，勉强能吃63.7份。小艾，不停地在手腕上指指点点，换算着剩余的时间。小艾抓狂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前几天小艾有点咳嗽，随意吃了几种药，哪知道产生副作用，去了医院检查。昨天，拿到了报告，竟说是副作用引起的可能性失忆症，医生说，要发病就从13日，如果不发病，就算过了潜伏期，以后都不会有事。

小艾听了，糊糊涂涂地回到家，哭了半宿，睡着了。谁料，一睁眼，记忆竟只剩下了十几个小时，狂躁、愤怒、不安，如潮涌般席卷了她。不发病，一切都好，要是发病呢，她吓得呆坐在地上。

“啊，打给妈妈！”小艾不自觉地喊出声，快速语音拨通了电话。

“小艾，干嘛呢？”是妈妈的声音，小艾忽然眼睛湿润。

“妈，我没事，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你爸也还行，都不用惦记。”

小艾开始犹豫，是否要告诉父母，父母远在家乡，一天是绝对到不了这边，现在报告是疑似，也就是不确认，真让父母担惊受怕吗？小艾思索着。

“怎么不说话了，小艾，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妈妈急促的声音传来。

“没没，我刚才收拾东西呢，有点出神。”

“没事就好，就等着过年你回来呢，你这十一都没回来，家里人都可想你了。”听到这，眼泪打在了上衣上。

“嗯，我到时提前订票。”

“别坐飞机了，太贵，赚钱也不容易，火车票吧，我们还能去车站接接你。”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小艾颓然地坐下，泪水止不住地流下，由最初的细流，发展到嚎啕，好一会，透过红肿的细缝，指针已经是10点23。

小艾进了卫生间，看到镜子里一张挂满鼻涕、水渍横流的脸，双眼肿胀，鼻头微红，嘴角低垂，好难看，小艾不自觉地伸手触摸镜子，没有皮肤柔滑的质感，只是坚硬、毫无温度的表面，小艾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水流自动升起，拍打着手和面部，小艾抬起头，干净、朝气的脸又回来了。

小艾强装镇定地去厨房煮了面，加了鸡蛋，努力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热气缭绕在碗上，小艾鼻头不禁有些发紧，忙嘴角牵出笑容，眼睛才没有再次湿润，小艾大口吞咽着，咀嚼，这是她最爱的面条，记忆中的最爱。

刷完碗，小艾又快速地打扫了房间。工作三年的小艾，上个月刚离职，她没敢把这事告诉父母，怕引起他们的担心，投了几天简历的她，还处于待业阶段。小艾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还好免了交接工作的困扰。

小艾看着整洁的房间，一如平日，午日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床铺上斜划着线，将浅黄的床单分割成明暗不同的色块。

小艾不禁躺了下来，感受着这温暖。打开床头的电脑，小艾无目的地打开、关闭。忽然看到，照片的文件夹，点开，家人、朋友、随手拍、旅游，不同的文件夹在眼前展开。小艾打开投影功能，墙上出现了或大笑或微笑或傻笑的脸，是不同时期的她和他们。满脸的湿润，却是上扬的嘴角。

那是前年和父母去郊区爬山，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树，还好没破相，妈妈还说了自己好久；那是和好朋友丫头疯狂的说走就走的旅行，两人掷色子，在周边选了地方，周五晚上启程，周日返程，完全没有计划，在陌生的地方瞎逛，靠猜拳来决定方向，玩得不亦乐乎；那是小区新栽的树苗，听说是石榴树，小艾每次回家都特意绕远路去看一眼，看看什么时候能长大；那是小艾离职后的同事聚会，大家隔个半月、一月，就小聚一下，聊聊日常，吐槽一下……

小艾关上投影，平静了好久，打开摄像头，录下了也许是她的最后一段记忆。

“亲爱的爸妈，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和你们见面，前几天误服药，医生诊断我可能会患失忆症，病例我放在桌子上，如果真得失忆了，这段视频明天上午10点会自动发到你们的手机上，如果没有，那就太好了。”

“真得很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误，请狠狠地责备我。”眼泪落下。

“你们以后吃药一定要小心，平时出门也是要注意安全……”小艾声音哽咽。

“不能守在你们身边，不能尽到身为女儿的职责，完全辜负了你们的期望，真心对不起。”

“银行卡和其他重要的东西，我都放在桌上醒目的位置，密码是你们的生日，你们两个轮换着试试。虽然也没多少钱，这几年玩心太重，希望你们也能理解。”

“丫头，从高中到现在，虽然第一面，我们都彼此不待见，谁想到，我们就是这么投脾气的不待见呢。和你在一起，特别开心，你了解我，就是第二个我，我也是第二个你。看着咱俩的傻样，真是，嗯，谢谢你。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小艾擦了把鼻涕。小艾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往，原来回忆竟然这么多，原来曾经这么幸福开心过。

已经是下午三点三十七了，小艾关掉了视频，设置好了时间，穿上外套，去小区门口最喜欢的店羊肉泡馍店吃饭，去小区里石榴树苗那转转，小艾想把想做的事情尽可能地都做一遍。

晚上9点多，小艾躺在床上，回顾着一天，原本不经意的生活，竟有着诸多的美好，从前的自己，都很少从内心感受到这些。想着想着，小艾慢慢闭上了眼睛。

13日早7点30，小艾醒了，看了看时间，刚要起床，忽然意识到什么，摸着自己的脸，“我还是小艾，我没有失忆！”小艾高兴得一骨碌爬下了床，又扭又跳，跑到电脑前，长舒了口气，打开电脑，并关掉了视频发送设置。

新的一天，加油！

如果有天你知道自己即将失忆，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