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拂晓,我在熹微的晨光中端详着屏幕上的代码——我不知道自己保持同样的姿势学习了多久——总之,当我疲乏地对着天空远眺时,我忽然意识到,倘若今后的许多年我都要以此为业,将会多么痛苦。相反,要是把每天上班前的两个小时都用来练习写作和翻译,要是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兴趣所在,又将多么快乐……
我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心意:如果有一天我老态龙钟、肌肉酸痛、眼睛干涩,我希望是因为写作和翻译造成的而不是敲代码造成的,也许这就是热爱和违心的区别。
从高中文理科分班时老爸对我说“选你喜欢的”开始,我就走上了追随本心的“不归路”。此后的人生,每当我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必定是出于热爱;而一旦考量了外在因素(比如金钱和旁人的眼光),则会变得畏首畏尾,直至落荒而逃。
大二我出于对“前途”的考虑,试图从历史专业转到相对热门的英语专业,但因准备不足而失败。我向本院的一位学姐吐露了自己的担忧:“学历史就业不大好……公立学校每年只招个位数的人怎么办?”那位学姐慢条斯理地反问:“那……为什么不是你?”一句话轻描淡写,却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考编之前的半年,我目不窥园地复习,而后淡然地走进了考场。
刚来加拿大读书时,我担心文科专业不好找工作,甚至考虑过改行学手艺。我联系了一个college(俗称“大专”)的招生老师。对方问我师范读得好好的来打听学糕点做什么。我愁眉苦脸地说:“我怕留不下来。我是从国内辞职过来的,压力很大……”招生老师反驳道:“谁不是辞职过来的?!实在移不了民怎么办,难道自杀吗?”原来他和我有着相同的背景,甚至放弃过更为优渥的待遇。我被他问得一时语塞,竟被这份耿直逗乐了。
我在努力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中打消了逃避的念头,走出了校园,步入了社会。
窗外的云日渐稀薄,绵绵细雨终于化作盈盈飞雪,在绿草和枯枝间回旋——也许它们懂得应景:此时,另一个时空正迎来新年。
在异国的“大年初一”早上,我下楼吃饭时遇到薇姐。她神秘地说:“嘻,我有一份礼物要送你,因为你是我兔年见到的第一个人……别的室友都在呼呼大睡呢!”我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了包装精美的点心:看来早起的鸟儿真的有虫吃。
视频里,妈妈白净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不仅因为家里老人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还因为我的绿卡已经通过了审批——虎年将尽,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发给了万里之外的父母。
过度的喜悦加上除夕纷扰的爆竹声让爸妈一夜没睡好。
老爸上一次这么欢欣还是在得知我以笔试某城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教师编制的时候。那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他破天荒地坐在餐桌旁酣饮,红着微醺的脸对我说:“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
我出国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这么开心了。这些年,我还是那个逍遥无拘的“烂柯人”,而他和妈妈却默默承受了太多。
中年人的委屈往往波澜不惊,也许是一只没有抽完的烟头,也许是长夜里的一声叹息。
毕业后我辗转到了陌生的城市,初出茅庐,在职场上遭遇了很大的挫折。再加上疫情的蔓延,一切变得更加茫然未知。妈妈忧心忡忡地说:“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们完全可以养你!”我哽咽着回答:“怎么可能?!”
转眼又是一年,我早已不再满足于朝九晚五“温水煮青蛙”般的生活了。我开始寻求新的突破。
一个程序员朋友对我说:“转码不要学两个星期就说自己没兴趣,先学两个月再说。”
在坚持自学的半年里,虽然我也能感到获取新知的快乐,但更多的是无力和乏味。
眼下“三百六十行,行行转码农”。曾经,我坚定地听从心底的呐喊,如今却因为外界的噪音而随波逐流,对此我感到汗颜。
我决定选择自己有激情的赛道,在工作中寻找意义,听新鲜热辣的故事,在欢笑或悲愤中度过每天的7个小时。
我相信只有拥有丰富多彩的生活,才能输出鲜活有趣的文字。
得知我要回到原来的翻译岗位,爸妈的态度一如既往:“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培训时我问一位前辈:“入了这行是不是至少做五年才能小有所成?”她平静地回答,“你现在不要树立太远大的目标,从接好每一通电话开始吧”。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万里征途本就藏在脚下的每一步路中,而最初的信念就是我前进的不竭动力。
“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无意中看到我的公众号某个新增订阅者的个性签名,仿佛吹到了夏天塞北草原上的风,顿感一阵舒爽。虽然只是从一个浅薄的维度阅人,也能烛照自己的灵魂。
我的愁容瞬间消失了,有一种拨云见日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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