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壮人口外流,乡间平日寂寥,
慈济志工招呼的共餐是难得的热闹;
与会者不只是慈济定期关怀的独居长辈,
老人揪老人,成为老邻居的同乐时光。
有些眼神是很难遗忘的,像是老人家微笑中带着一丝落寞的道别。
漫山遍野的竹子茂密生长,在起伏不定的山路摇晃,偶尔从中看到几撮鲜嫩竹笋,开着车的志工谢佑典笑说:“看来阿嬷还没有来采。”
高雄甲仙幅员不小,小林里更是偏僻,志工带着我们去探望住在山中的两位独居阿嬷,一位住在深山,一位则住在半山腰。附近人烟稀少,可能隔着数里才有一户人家,而且大多已荒废无人居住。
住在深山里的独居阿嬷叫做翁刘彩云,我们行驶在山道上,举目所见的山林即是彩云阿嬷承租的国有山地。阿嬷虽然已经八十多岁,每天仍是山上山下采收作物。正是龙眼收获季节,阿嬷将龙眼采收好,堆在地上像是两座小土包,准备送给我们。
充满爱心的龙眼很甜,但是阿嬷脸上的表情却不总是甜美,她带着我们看她的屋子以及外面的空地、菜园,然后闲话家常。有时露出笑容,但大多时候眉头深锁,那倒不是因为阿嬷正在烦恼,只是因为长年习惯的表情,在脸上留下了痕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她原与丈夫同住在山上,夫妻俩感情很好,但几年前丈夫去世,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曾有三个儿子,但老大与老三都不幸去世,这些打击,或许也是她愁眉不展的原因。
彩云阿嬷居住的小屋看着老旧,甚至是有些破败了,如果不是跟着志工一起来,或许还会觉得这是间荒废空屋;屋内散发着霉味、屋外门口则是弥漫着一股食物坏掉的味道。
后来询问志工,才知道原来是老人家节省,很多食物舍不得吃,或是馊掉了,却因为惜福,还是拿来吃。即使志工们担心地提醒过不少次,但老人家习惯了,也不愿意改变。
彩云阿嬷的二儿子就住在山下的甲仙,老人家偶尔也会去同住,但大部分住在山上,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习惯了,当然或许也有一些思念亡夫的意味在。
“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起来,往门外看去,似乎还会看到他站在菜园那边。”她这样对我们说着。
热情好客的阿婆期待志工每次的来访,采收菜叶也成为志工访视时的农家趣。 访视期间恰遇午后雷阵雨,志工们帮忙玉兰阿嬷将晒着的龙眼收起来。分离但会再聚
我们带着彩云阿嬷去拜访另一位独居阿嬷,林姚玉兰,她住在半山腰的一座三合院里。一走进去,就看到她正在晒着龙眼,而且已经有几位客人与阿嬷泡茶聊天,一问之下,原来是从远方来探望的亲戚。
或许是看到一群人来拜访,玉兰阿嬷看起来非常开心,圆圆的大眼明亮,像是在微笑,灿烂地让人忽略脸上岁月的痕迹。阿嬷的记忆很好,总是记得谁有来、谁没来,所以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像是被点名一样,说着谁上次有来、还有这次谁又没来了。
玉兰阿嬷的子女住在桃园跟台南,偶尔会来看她。与彩云阿嬷大部分都在种菜、采收不同,玉兰阿嬷虽然偶尔也会种菜,但她更喜欢出去趴趴走,找朋友抬杠,也经常有人来她家喝茶,生活似乎过得比较开心。
志工林兰英对我们说,平时来的时候,阿嬷还会带他们去摘水果。不过当天的天气不太好,才来不久,就开始下起雨。
我们就坐在三合院的屋檐下,与两位阿嬷聊天。她们两位其实相识,只是来往较少,通常只有志工来访视时,才会见面。玉兰阿嬷就笑着说:“她是老板娘啊,以前还会到他们家帮忙做农。”
两人年纪虽然相仿,个性、志趣却大相径庭,但同样都不愿搬离住了五、六十年的老家。
离去时,玉兰阿嬷站在三合院门口跟我们道别,在前进着的车里,我从车窗往后望去,只见老人家独自站在屋前默默挥手、微笑,愈来愈远。
医疗资源缺乏一直是偏乡长者的困境;有些老人家甚至就舍弃就医,直接到药局拿成药。资源难以遍布
从一九九八年开始,慈济高雄分会承接高雄市政府的独老专案;后来高雄县市合并,原高雄县区域的独居长辈相对较缺乏社福机构认养,慈济二○一五年协助高雄长青服务中心,帮忙分担海线(湖内、茄萣、永安、田寮、阿莲、燕巢、弥陀、冈山及桥头)与山线(旗山、美浓、内门、六龟、甲仙、杉林)的独老个案。
高雄分会社服组杨芳美组长表示,由于这些新接手的区域以前较少开案,志工按照政府提供的资料逐户初访,从海线到山线就有七百四十七件,案量非常庞大。
志工发现有些老人家不是被子女接去同住,就是进入安养系统,最后确实开案的有一百三十九件。虽然地毯式进行庞大的普查初访很辛苦,但也因此有机会与社区居民互动,让居民熟识慈济人,也知道可以多多关心附近的老人家。
由于海线志工的人力充足,可以落实到社区,就近关怀;相较之下,山线的志工人力不足,由市区志工支援认养关怀。
进入山线偏乡服务,也让志工们发现到偏乡独老与市区独老存在着某些差异性;志工们一致认为,偏乡的老人家快乐许多,或许是因为更亲近自然,知足少欲,生活较有活力;在市区,虽然能够享受到的生活机能较多,但空间狭小,老人家往往只能待在家里看电视,不仅面对独居的寂寞以及老化的忧郁,大多还有经济压力。
但同时,志工们也看到了偏乡资源不足的一面,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医疗资源的有限。志工林兰英表示,虽然高医与荣总定期有医疗团队上山义诊,但老人家很多的慢性病需要定期回诊;由于这些地方没有大医院,必须到高雄市区就医,光是来回搭车、等车就需要大半天,而且一路颠簸。
志工蔡津津也提到,老人家常有口腔疾病,影响到饮食与健康,虽然高雄市有提供六十五岁以上老人免费装假牙的服务,但因为医院、诊所的路程遥远,而且要跑许多次,不少老人家只能放弃这项福利。
除此之外,民间服务人力不足,也是偏乡长照面临的问题。近来推动的老年政策,不管是以在地老化为理念的社区关怀据点,还是长照二点零ABC社区整体照顾模式,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提供服务。
以高雄市来看,虽然目标是一个里成立一个社区关怀据点,但因为一般的社区发展协会与里长没这么多人力,目前铺设率不高,八百九十一个里里面,只有两百五十四个关怀据点。而像甲仙地区,虽然七个里之中有四个关怀据点,但在山区一个里的范围很大,加上交通困难,住得较远的老人家也很难去参与。
乡下老人常常喜欢骑着脚踏车、机车到处串门子。路上偶遇,志工们赶紧邀阿嬷一同来聚会。老朋友更重要
青年人口离乡就业,也使得独居老人现象更为明显。当志工来到高雄市郊区美浓客家庄,一眼望去是一排排整齐的三合院,而且干净美观,平日里社区静悄悄,只有假日时年轻人回来探望老人家,才会有一点热闹的气氛。
志工陈文雄先带我们到熊爷爷家拜访,一进去,就用流利的客家语与爷爷聊天;熊爷爷看着严肃,不太容易看出他的情绪,当提到今天要一起去黄宋银金阿嬷家里面吃点心同乐时,倒也没有反对。
陈惠英还记得刚接触熊爷爷的时候,由于爷爷国台语都不太通,只能比手画脚,直到后来有会客家话的志工们加入关怀,情况才有所改善。
其实银金阿嬷住在隔壁而已,走几步路就到了。其他志工先去接了住比较远的秀娣阿嬷,现在也已经到了,正在准备点心。接着我们陪同秀娣阿嬷,一起去后街邀请满金阿嬷来同乐,结果阿嬷竟然跑到别的地方串门子去了;秀娣阿嬷就热心地骑着邻居家的脚踏车,去找回满金阿嬷。
不一会儿,除了隔壁九十五岁因为中风卧床的端妹阿嬷无法前来,几位老人家与志工们坐在银金阿嬷家的客厅里,喝着甜汤、吃着点心聊天。志工陈慧月与蔡津津还放了老人家喜欢的客家歌谣,几位老人笑得开心,连一向严肃的熊爷爷,嘴角似乎也笑了起来。
像这样的小聚会,志工们每个月会举办一次,大部分都是共餐,有时是点心茶会。志工蔡津津说,由于所关怀的老人家都住在附近,聚在一起参加活动,可以让久没联络感情的他们重新认识、重新当朋友。有趣的是,很多时候参与的不是只有慈济关怀的独老个案,常常会老人揪老人,连同邻居也邀出来共餐。
志工陈文雄说,虽然每次看到老人家都是很开心的样子,但平常的日子里,其实内心是很寂寞的。志工人力有限,无法时时关怀,但努力与长辈们培养感情与信任,让他们有需要时知道可以向谁求助。
志工也希望能培养长者间的情谊,让寂静的乡间社区重新热闹起来,邻里间守望相助、分享心情,达到“亲帮亲,邻帮邻”的老年安居生活。
撰文‧刘轩宇 摄影‧颜霖沼 《慈济月刊》/ 6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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