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华亭的一户蔡姓的官宦人家里,爹爹从小便带着我学诗。爹爹最喜欢皮日休,便取了“履泥惹石髓,衣湿沾云英”中“云英”二字作为我的名。娘最擅琴,她时常着一袭素纱于庭院中,在琴旁玲珑剔透的碧瓷香炉里焚上一缕袅袅的檀烟,一抚起弦颇为风雅,那行云流水似的曲儿就伴着幽幽檀香,不疾不徐地倾泻出来。
六岁那年,正是我最顽皮的时候。我常常扯着锦儿姐姐的手,闹着求她帮我搬来一张高高的木凳放在娘的琴桌前,然后在她无可奈何的一句“小姐小心”中利落地爬上木凳,装模作样的用手在琴上秋风扫落叶般的狂舞一阵。我脑海里努力回想着娘拨弦的样子,可是琴弦却始终不听我的使唤。锦儿姐姐在一旁掩着嘴偷偷地笑,我急红了脸。正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听得屋子里娘一声温柔的呼唤:“傻孩儿,这琴弦呀,不是使劲揉就可以弹奏好的,既然我们英儿对琴如此痴迷,不如娘手把手教,你说好不好?”
我循着声音回过头去,娘正倚在门旁,浅浅地笑着。她见我回过头来看,便走过来,葱段般白嫩的长指轻轻地揉入我的发中,娘跟我讲“琴挑文君”的故事,我不知风月之事,却不由对文君断然离家甚至不惜当垆卖酒的事迹肃然起敬。而司马相如那一曲令文君魂牵梦萦的《凤求凰》,使我对它更多了一丝喜爱。“娘,孩儿也想学成像司马相如一样高超的琴技。”我轻轻把手放在琴弦上揣摩:“我的琴也要叫绿绮。”
几年后,我早已能够收放自如地游走琴弦,每每一区毕,总能赢得满屋的称赞。每当我坐在琴桌前抚起《凤求凰》,爹爹总说,我像极了他当年第一次见到的娘的模样。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这样的安稳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十三岁那年的某天,我正为娘弹我新学会的曲子。朝廷突然来了人,说爹爹勾结乱党,已被打入大牢听候发落。娘当即承受不住打击,也随爹爹去了。家里的财产被朝廷充了公,佣人也被发配走了。我哭着苦苦哀求他们不要收走我的琴,卫兵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你爹犯了事,入了牢,如今家都不是你的了,这琴还会是你的吗?”说完,便从我怀里夺过琴摔得粉碎。我趴在满是琴木碎块的地上恸声大哭,锦儿姐姐挣脱卫兵的阻拦冲过来一把把我揽入怀中,偷偷塞给了我一些银子。我知道,那是她私下里存下来的嫁妆钱。
爹爹走了,娘也走了,锦儿姐姐也离开了。而我,也受此牵连沦落为杭州歌唱院的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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