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那山那海那小屋
肖勇军骑着三轮车载着家伙什从家里出来，着急慌忙地往西城巷赶，白天在家蛰伏了一天，夜幕降临，才是他一天营生的开始。
今天出来晚了些，他与媳妇怄了气，以致于他骑着车心里还闷闷不乐。
三年前，肖勇军和李焕琴夫妻两人在棉纺厂上班。后来，厂子倒闭。夫妻俩就买了一辆三轮车，置办了一些烧烤用具，干起了烤串的生意。
生意还算可以，就是每天都要和城管捉迷藏，稍不留神，车辆就会被扣，轻则罚款，重则车被扣上几天。罚款倒是小事，车被扣几天，失去了吃饭的营生，那才是真叫人心急。
不管怎样说有了这个营生，再加上夫妻俩生活节俭，从不与人攀比，懂得知足长乐，虽然日子苦了些，但是一家人过得倒也是四平八稳，和和美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年秋里，不知怎的媳妇焕琴竟得上了肺癌这病，一家人顿时觉得像天塌了一样。前前后后在省城医院治疗了差不多一个月，病情总算稳定住了，可是住院费一下子就花掉八九万块钱，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下亲戚朋友好几万块钱的外债。直到现在焕琴每天还是离不开吃药，每个月光药费就得两千多块钱。
焕琴心疼吃药花钱，常常唉叹：一家人辛辛苦苦挣的那几个钱都被自己看病吃药花出去了，觉得自己就是家里的累赘。勇军安慰她说，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医疗科技在发展，说不定那天研究出什么特效药，病一下子就治好了。
焕琴听后，只是苦笑地摇摇头，没事找事地去忙起来，只要手里有活干，她才会不去想那吃药花钱的烦心事。她心里也盼着特效药早点研究出来，让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他们一般都是六点出摊儿，那个时候，天擦黑了，城管也该下班了，就会少些麻烦。
等一切收拾停当，马上也就六点了，夫妻俩做好了出摊儿的准备。
突然，勇军在卧室里大声喊：“焕琴，你过来一下。”正在外屋忙碌的焕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到卧室。
勇军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正满脸怒气地瞅着她。
焕琴见他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吭声，低着头，看上去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勇军气哼哼地问：这咋是空瓶子？你不是去拿药了吗？现在也不该吃完呐？
焕琴身体依在门框上，低着头，呆愣在那里，啥话也不说。
勇军似乎明白了，焕琴肯定又是心疼拿药花钱，她根本没有去拿药，这段时间她也没有吃药，而是偷偷把药给停掉了。
他走上前一把扯住焕琴，大声叫喊道：你咋把钱看得那么主贵呢！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了。说过多少遍，钱没了，再挣，人没了，还他妈的过什么日子。
说完，他一下子把焕琴掼倒在床上，连看她一眼也不看，扭头就走。
焕琴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沿上泪珠一颗颗地顺着脸往下淌，又叭嗒，叭嗒地砸落在地板上。
勇军站在外屋，看着摆弄好的一串串面筋、鱼豆腐、金针菇、土豆片……一把把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箱子里，他恨不得一脚踢下去。他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所有的一切辛苦都被辜负，他心里一阵酸楚。
停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刚才发火有点不分青红皂白，焕琴心疼钱，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何况焕琴还是个病人，他心里又有些懊悔和心疼。
他叹了口气，又开始去张罗出摊儿了，他知道晚出一会儿摊就可能少赚一点钱，他现在很需要钱。
临出门他对焕琴说：“今天你就在家歇歇吧！刚才怪我说话重了些。”
今天是周六，西城巷里更加热闹，卖水果的、卖凉皮的、卖煎饼果子的、卖月亮馍的……都聚集在这里，人来车往，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喇叭声也混杂在一起，更显得拥挤不堪，喧嚣不已。
勇军来得晚了，好的位置已被别人占着，他只得走到靠里边稍偏僻的地方，停好车，支起摊儿，开始招揽起生意。
一会儿，小摊儿边就围起一圈人，这个烤十串八串，那个烤三五串，平时他和焕琴两个人，他负责烤串，焕琴负责招揽顾客，拿串数串，刷烧烤料，撒辣椒面、孜然粉，两个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轻轻松松应对。今天他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忙得像陀螺一样，满头冒汗。
正当他忙得焦头烂额之际，看见有摊贩仓惶逃蹿。心想肯定是城管又来撵人了，他们这帮干流动摊贩的，总得时刻保持警惕，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要四处躲藏。
当他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早有几个城管队员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不得满脸堆笑。说实话他今天确实不大笑得出来，他脸上的笑看上去比哭还要难看一些，没办法，这个时候他需要讨好、巴结人家，再笑不出来，也得勉强挤些出来，好向人家求请。
说来也怪，今天城管队员态度和以往不大一样，少了些横眉冷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甚至透露出些和蔼可亲来。
一个高个城管对他客气地说：这位是我们城管局的王局长，今天来调研一下城市夜市经济，主要是解决一下流动摊贩生计和城市环境治理的矛盾问题。
王局长满脸带笑地看着勇军，并向他伸出了手，勇军油乎乎的手，赶紧在围裙上来回抹了几下，怯生生地说：不好意思，手有点脏。
王局长哈哈一笑说：“没事，手脏但串烤得好吃呀，我已经来你这儿吃过两次了。”
勇军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您看局长也不知道您能来，也没给你点优惠。”
王局长又是哈哈一笑说：“我们作为一个普通的消费者过来给你们捧捧场，也是想让你们多赚点嘛！”
王局长接着说：“咱这些流动摊贩都是社会最底层的老百姓，一个摊贩就是一个家庭，一家人的生活就指望摆的这个小摊儿，我们的工作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尽量做到城市环境治理和百姓生计都要兼顾，要变堵为疏、变管理为服务，我们已拿出初步意见，准备把这条街规划为小吃一条街，在规划的区域、规定的时间段内，你们可以放心经营，而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王局长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个女人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朝着那个高个城管撞去，高个城管被撞了个趔趄，那个女人随即坐到地上，揪着城管的裤管，嘴里大声吆喝着，“城管打人了！”“城管打人了！”
人们纷纷看向这里。勇军一看是焕琴，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大声叱责：“焕琴，你这是干嘛呢，人家领导在给咱们办好事呢！赶快起来！”
焕琴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尴尬地瞅着勇军，勇军把刚才王局长说的意思又给她说了一遍，焕琴悄悄地躲到后边收拾东西去了。
王局长诚恳地说：回头你和那几家摊贩也好好商量一下，提些好的建议，我们共同努力把这条小吃街规划好、维护好，今天就不打扰了，继续做你们的生意吧。
送走王局长，勇军瞥了一眼焕琴，嘴里嘟囔着：瞧瞧！看你办的都是啥事。
焕琴自知刚才有些鲁莽了，自然也无话可说。不过，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摆摊了，这让她心里舒坦了很多。
这会儿，两人心情也恢复了平静，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忙碌起来。
电话响了，勇军一看是堂弟媳妇打来的，堂弟媳妇说前些天堂弟脑梗住院，焕琴去医院看望，搁下五千块钱救急交了住院费，知道他们家也急用钱，就先把钱还上。
勇军又怜又爱地瞪了焕琴一眼说：你借钱给人家也不给我说一声，还把自己的救命钱借出去！
焕琴只得说：那天我去医院拿药，顺便去看望堂哥，堂哥住院费一时交不上，医院要停药，我看弟媳妇作难的样子，就把原来咱借他家的钱和我拿药的钱都拿去交住院费了，我想我这病少吃几天药也不会有啥大问题……
勇军把一大把烤好的串伸到焕琴面前。焕琴立刻止住了话，接了过去，忙着撒上调味料……
此刻，勇军心里也拿定了主意，明天暂停出摊儿一天，要把这个傻娘们的身体彻底地检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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