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四）

文/明媚月光

面具（四）

第四章 分别（三）

在东同意了外派这件事情之后的一周，松本在晨会上，及时向整个公司宣布了这个消息。这次他提前和东打了招呼，让他准备一段简单的告别词。

实际上东并不用准备，他对耳病厮磨的这些同事，还有陪他走到现在的这个公司，都了如指掌。他喜欢他们，依赖他们，曾经以为会和他们共事到老，他是个很念旧的人，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内心会久久不能释怀。那一刻，他真心实意地表达了对这里的一切的不舍，甚至潸然泪下。

不过，人是善变的动物，不知不觉中，更多的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担心与想要出人投地的强烈愿望，冲淡了这份依依不舍的心情，现在留在脑海里的，似乎只有因为肾上腺素而激起的斗志。

他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还没有去过上海，可是自从命令下达的那一刻起，就莫名其妙地转变了立场，下意识地以新角色的角度来思考，似乎是自己叛变了，变得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还有隐隐的担心，虽然松本陆续给了他一些信息，关于分公司的简介，一些长期计划和大概的框架，但是对于这个陌生的城市和公司的发展定位，他还是缺少足够的想像力，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份“趟雷”的工作。

他是个谨慎的人，又是个果敢的人，一旦决定通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在考虑了一周后，大胆向松本提出，需要两个帮手，一个有丰富的管人经验，一个要有丰富的营销经验，他认为有这样两个人，分公司的主心骨才经得起风雨。

翘首以盼地过了两周，他终于等到了松本的消息。在松本的办公室，当东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从坐在老板椅后面的松本手里拿过两本薄薄的简历时，心里暗暗佩服，松本总会搞定一切。松本用食指敲敲简历的封面，说：“我知道你的要求，好说歹说找到这两个人，做你的左膀右臂完全没有问题。”

东二话不说，迫不及待地翻开简历。他认识这两个人。一个是来公司20年的人事部长吉原，一个是有十几年营销经验的课长胜木。前者比东年长很多，而且曾推进人事制度改革，做出不少成绩，性格温和，遇事冷静，是一个值得和他推心置腹的人。

后者，和东差不多年纪，但是在开发新客户方面很有一套，个子不高，头脑机敏，很精干的一个人。

他松了口气，或者说很满意，几天来的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合上简历，东因为压力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东挥了挥手里的简历，“谢谢，您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正在为分公司的前期的具体计划安排发愁呢，正好听听他们的意见。”

松本满意地点点头，补上一句：“关键时候，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来找我。”东很感激松本一路上的鼎力相助，一瞬间有种莫名的错觉，似乎松本就是自己的父亲，虽然严厉，但是对他总是格外情深意重，东不知如何报答。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先生，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酒，可以吗？”松本略微想了想，随手翻了一下面前的手帐，很快点了点头：“好啊，今天正好没安排。”

走出松本的办公室，他顺手拨通了尚美的电话，让她今天不用等他吃饭，他可能回家很晚。东知道尚美这几天心情不好，有时候一个人做着家务也会忽然停下来，看着不知什么地方，静静地发呆。东很不放心，盯着问她时，她总是淡淡地笑笑，说自己可能太累了。

东以为自己的离开，让她感到不习惯，东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事业而忽略了家人的感受。于是，他感到内疚，可是又没有别的法子，他只能希望多关心她一些，以多少弥补点这种亏欠。他很矛盾、纠结，以至于有事没事就会想着给她打个电话，应酬也减少了，但是和松本的告别聚会必须去。

当天晚上，东约到了松本喜欢去的那家日本料理店。那里价格昂贵出了名，但是因为刺身的味道正宗，经常顾客盈门，不事前预约根本没办法订到包间。

晚上俩人打车赶到那里时，已是差不多8点了，包间里焚着淡淡的熏香，淡黄色的灯光，使面前的一切看起来古旧而有韵味，使人的面目也莫名多了些柔和的味道。松本喜欢喝的那个牌子的日本酒早已温好，东盘腿坐在靠垫上，替松本满满地斟上一小杯，也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一点。

俩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东知道松本下班后，不喜欢谈公司里的事，何况去上海后再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所以他今天很放松，像朋友一样和松本聊些野闻趣事，松本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几次被东逗得哈哈大笑。

东看到松本原本灰暗的脸色渐渐浮起红光，因为眼皮下垂，看起来三角形的眼睛，此刻也没有了狡黠的光，他看着东时眼神是疼惜的，嘴角轻轻地抿着，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笑。

记不清是第三壶还是第四壶酒了，松本忽然问起东动身的事准备的怎样了？

东无奈地笑笑，“家里的事都是尚美在操持，签证和护照的事，弄得差不多了。因为是一个人，所以随身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松本点点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个人去比较好啊！”

东不好说，其实自己很离不开尚美，只能说：“就是担心她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了。”

松本喝干杯中酒，清了清喉咙，笑眯着眼睛：“放心吧，有需要的话，我也会关照她的。”说完，使劲拍了拍东的后背，有一种不由分说的意味。

后来，松本还是喝得有点高了，就连送他上出租车时，他还在拉着东的手，不住地念叨：“放心吧，有我呢，一切有我呢……”东小心翼翼地把松本扶进车厢，关上车门。又熟练地掏出钱包，把车费塞给司机。出租车才慢慢地离开视线，他深深地鞠躬，无限感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