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夏天总是被烈日炙烤褪色的画面。河流、树木、房屋、还有衣架上静止的衣物都褪掉了那层鲜亮的色彩,在暑气中变浅变淡。
而记忆呢?那些每一天生活中的一些时刻,在当时能记住自己的表情,自己的动作,自己的心情,但是在某些你想想起它的时刻,全部模糊一片,连颜色都没有轻重的变化。
不怀疑是否发生,很确信是一天的时间慢慢涌上时间,所有的声音,脚印,丢下的笑声和那些挥舞在空气里的动作,全部被抚上一层叫做模糊的东西,带动气流的波动,也渐渐抚平。
晚上刷牙的时候发现发绳不见了,只能一只手绕到颈后把头发揽到一起捉住使它不浸到水,发丝粘到后脖子的黏腻感会在夏日让人变得异常暴躁。刷牙时几乎是每天唯一一次会认真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时刻,暖黄色的灯光抹掉皮肤上的瑕疵,透着少女肌肤的透彻质感,看着牙膏在牙刷和牙齿的摩擦下变成细腻的泡沫,满嘴的薄荷味想到白天奶奶的薄荷凉茶。
每天晚饭后都有水果,今天是两串葡萄,一颗颗紫红色的葡萄丢进玻璃碗内洗净,之后在冷气房间内吃完一串,清爽而满足。
像西瓜、葡萄、桃子、甜瓜之类是夏天必备的水果,西瓜的甜、葡萄的酸、桃子的鲜、甜瓜的脆吸收了整个夏天最灵动的气息。
回家后至少有两个星期天朗气清,晚上是可以看到星星的。在露天平台上铺上凉席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或许是我在学校没有留心看,或者城市里的夜晚没有星星,看到家乡这片夜空一直感慨,好多星星啊,好多好多啊,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想到旅行者一号飞过海王星拍摄的地球的那张照片,给妈妈看,妈妈瞥了一眼又躺下去睡了。突然,我觉得地球在宇宙中似一颗星尘没那么让我震撼的了,即使这颗星在宇宙中再小,我们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重量,在某一瞬间也能感受到成为这颗星球上生命的妙不可言的奇迹。晚上的风都很凉,只能吹一会儿便回屋睡觉。
回想起来,似乎好多重大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像毕业啦、升学啦、打工啦、旅游啦都在这个只想呆在空调房吃西瓜睡觉的季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抵抗酷暑,在烈日下还能的发出激动、兴奋、高兴、难过这些饱满的情绪。夏日每一年都会来,记忆也随年轮一次次在这个季节刷新覆盖,那些在夏日发生的事情,无论在那时是多么颠覆,在此时也只是寥寥几句,或轻或重,或浅或深,再刻骨也仅此而已。
有几个在清晨起床的早晨,看老头老太从家门口走去,不理解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精神抖擞。奶奶跟他们三两句闲聊、泡衣服、洗漱、煮早饭、扫地、念叨着她的的豇豆、瓜、玉米、薄荷、河水、天气和爷爷。我始终没能在这样的清晨彻底醒过来,混沌又睡,醒来已接近中午,太阳接近铺洒似的炙烤每一寸土地,爷爷在看报纸,最新的新闻趣事。奶奶或是在一旁择菜,或是拿着苍蝇拍子啪啪打苍蝇,她说她最喜欢把这些东西弄死,并喜欢炫耀个数。我和爷爷总是嘲笑她的恶趣味。
夏天太长,尤其在我生活的中部地区,一年几乎一半都是夏天,一半是冬天,春秋是倏忽而过的风,季节更替期间的温度变化不是平缓的,像是柱状图,从一个柱子更替到另一个都要带上四季的衣物。
而这般苦夏是最没胃口的,奶奶也说没什么东西可以煮给我跟弟弟吃了,做饭也很热。然而,饭菜却都不重样的做。也有几次,奶奶做饭做到生气,做完之后都没有吃下去的力气。当我们开始大口吃起奶奶做的菜的时候,奶奶情绪才有些缓和,过了会儿转头问我:“好吃吗?”“嗯,就是有点咸。”奶奶,哼了一声,之后,我们都笑了。
最近的午后是《西游记》、扑克牌、凉茶。电视播着孙悟空,奶奶分我和弟弟每人四毛钱,最后弟弟全输掉,我的硬币增增减减,最后没输也没赢,奶奶是大赢家。凉茶是用一个大瓷杯装的,渴了就抱着喝几口,偶然一起回忆杯子的时间,迷迷糊糊说不清到底是好多年中的第几年。但杯子是夏天的杯子,杯子上印着西瓜的图案,透着凉意。爷爷在背后的床上睡着了,眼镜还戴着鼻梁上。外面的知了一直在叫,如果说烈日是夏天的颜色,那么知了便是夏天的声音了。
夏天也是能蒸发掉人所有斗志的季节,似乎无所事事才应该是夏天生活的常态。晚间无聊拍小腿肚上的肉玩,弟弟提议换着拍,一颗大白眼待发射。翻手机看到“懒人瘦腿”点进去居然不是念咒就能瘦的方法,生气,关掉。
剩下的一串葡萄,留下六颗,剥了皮,放到冰箱里面冷冻成一颗颗青色的小冰球,酸酸甜甜,丢进嘴里一颗,立刻被冰凉感爽到兴奋,抬头真好看到一片闪着星星的夜空,凉风在身旁微微晃动。
嘘,你看到我说的那颗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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