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封面
《北京折叠》这本小说提出的设想潜藏着这样的隐忧:“中国大国崛起的背后,是一个正在被不断折叠的社会。”
作者郝景芳是一位80后的美女学霸,她放弃保送北大的机会,考入清华大学,学习天体物理,后来又拿到了清华大学经济学博士,除了写小说之外,她也喜欢画画,能给自己写的小说配插图,非常多才多艺。
她目前在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担任项目主任,也曾担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经济学家,在这些地方她可以接触到各国的领导人以及世界500强企业的总裁与CEO,而日常生活则是在北京五环外的市井街巷中。这些经历,能让她看到全球上上下下各个阶层的人是如何生活的,这为她的创作带来了很多灵感。这部《北京折叠》,她最终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创作完成,称得上是一气呵成。
郝景芳拿下的雨果奖,被誉为是“科幻艺术界”的奥斯卡,含金量和受关注的程度自然可想而知。而拿到雨果奖的中国作家只有两人,另一位就是刘慈欣,和他举世闻名的旷世神作《三体》。
这其间还有一段有趣的佳话,就是《北京折叠》的推荐者和翻译者正是《三体》的翻译者刘宇昆,他是美籍的华裔作家,也是科幻界两大奖项雨果奖和星云奖的常客。而《三体》作者大刘,对于郝景芳也是赞赏有加,他说:“郝景芳能把我们常见的科幻题材撒上一层诗意的阳光”。
而郝景芳又是大刘的忠实粉丝,在《北京折叠》之前,她写过一个叫做《流浪玛厄斯》的长篇小说。有一次,她去参加《科幻世界》笔会的时候,就把这篇小说带去给很多人看,但是都没有人给她回应,这让她一度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中。直到几个星期之后,有一封邮件反馈寄来,上面说:你创造的世界绝无仅有,你的小说中有一种别的科幻作家没有的色彩,就像消失了很久的金色夕阳又回来了……发件人署名:刘慈欣,这让作为粉丝的郝景芳破涕为笑。
总之,这三位雨果奖的金牌选手——郝景芳、刘慈欣和刘宇昆真可以说是惺惺相惜。
《北京折叠》相较于《三体》,郝景芳自己说:我自己写小说的时候,更加关心的是故事里面每一个个体的内心情绪、想法和思考,更关心的是每一个作为单独个体的人。而不是像《三体》那样,叙述的是全人类、全宇宙甚至是全体生物的集体命运。
虽说《北京折叠》拿到了科幻界的“奥斯卡”雨果奖,但这部小说中的科幻部分也只有城市可以被折叠的设定,除此之外可以说都是对于现实社会的映射,所以有人打趣说,一部现实题材的小说,怎么能拿科幻界的大奖呢?也许,正是因为它借科幻小说的外壳,残忍地卸下了现实社会的滤镜。
《北京折叠》
《北京折叠》到底说了些什么呢?现在我们就来简单的聊一下:
话说在100年之后的北京,城市被分割出了可以折叠的三个空间。在同一时间,只有一个空间的人可以在地面上生活,三层空间以48小时为一个周期,轮流翻转。
第一个空间住着社会精英,他们有能力、有权利影响整个社会的资源配置,这一空间之中只住着500万人。他们从早上6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在地面上生活24个小时。
第二个空间中生活着2500万人,他们是城市的中产阶级,每天忙碌工作,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秩序。他们从早上6点到晚上的10点,在地面上生活16个小时。
第三个空间中生活的则是最庞大,也是最无力的5000万居民,他们只从事最基本的工作,其中两千万都是垃圾工,其余的靠贩卖衣服、食物、燃料和保险生活。他们的时间也最少,是从晚上10点到第二天的早上6点,在地面上生活8个小时。因为都是夜晚,所以看到的太阳、享受到的温暖,都是第一空间的人为他们制造的。
那没有露出地面的时间怎么办呢?所有居民都钻进自己家里的休眠仓当中,被气体催眠,一直睡到下一次露出地面。在每个48小时的周期当中,第一层的人被催眠24小时,第二层的人被催眠32小时,第三空间的人则要被催眠40小时。
三个空间的人拥有截然不同的身份和地位,是绝不允许相互穿行的,不然就有牢狱之灾。
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设定之下展开的,主线故事其实很简单,主人公老刀是一位生活在第三空间的垃圾工,他从20岁开始就在垃圾站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每个月拿着1万元的工资,只能勉强温饱,生活处处都是捉襟见肘。
48岁还一直未婚的老刀,有一个叫做糖糖的养女,是他从垃圾站门口捡来的,眼看糖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老刀想把糖糖送去一所稍微好一点的学校,因为那里有糖糖喜欢的音乐和舞蹈的课。但是高额的学费可不是月薪一万的老刀能够负担得起的,为此,他接到了故事的主线任务,帮人穿越空间送信。
送信任务的雇主生活在第二层空间,叫做秦天,是一个在读的研究生,他在一次去一层空间实习的时候,邂逅了女生依言,回来的时候是朝思暮想,于是,他愿意拿出20万让老刀给自己的心上人送一封信。
这20万对于老刀来说,是一笔值得铤而走险的巨款,可对于第二层空间的秦天来说,即便他还只是一个在读书的学生,都可以轻松赚到。
老刀带着信跑到了第一空间,他第一次看到了如此美丽的日出,第一层空间在他眼中宛如天堂一般。这里的居民们除了工作和日常生活之外,还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老刀和他们一比,越发感觉自己生活是有多么的无聊且无趣。他见到了秦天的心上人依言,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被秦天视若珍宝的女孩,其实早就已经嫁人了,或者说是被包养了,她的丈夫是一个年龄大到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
依言面对老刀送来的信,她一边无法放弃自己的贵妇身份,一边又不想放弃秦天,于是她拿出了十万块钱收买老刀,要求他不要将自己已婚的事实告诉秦天,兴许未来自己仍然有与秦天在一起的希望。
面对依言拿出的十张面值一万的封口费,老刀显得非常窘迫,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面额这么大的纸币,而这十万块钱不过只是身处第一层的依言每周上半天班的工资。
虽然他觉得不告诉秦天有违良心,但最后,老刀还是在现实面前妥协了。
后来,老刀在返回的途中,被人发现了,眼看就要东窗事发,却遇到了在第三层生活过的老葛。经过多年的努力,老葛已经成为了第一空间的底层管理者,他放了老刀一马,还带他去“北京折叠工程成功50周年”的庆祝晚宴上蹭饭。
在席间,老刀无意中听到了高层管理者之间的对话,其中一位搞垃圾处理自动化的土豪向管理者提建议说,用工业自动化完全取代第三层空间的人工垃圾场,但是管理者拒绝了这个建议,他说:“北京已经折叠了半个世纪,你以为没有人提过这件事情吗?”
老刀感觉到他接触到了这个城市的核心秘密,这个时候老葛进一步向他解释说:科技的发展让机器的成本不断下降,自动化逐步取代了人工,造成了大量的失业。这是一个极大的社会不稳定因素,所以管理者的解决办法就是压缩这些人的时间,结果是,第三层空间只有8个小时,第二层空间只有16个小时。只有管理者才能拥有24个小时,大量的居民做着本可以被机器所取代的工作,当城市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将他们塞进了黑暗的角落。
老刀即便是看清楚了这一切,但他的生活也无法得到实质性的改变,他等到第一空间准备折叠的时候返程,但其中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他最终带着自己受伤的一条腿,回到了第三层空间,故事也就此落幕。
看完这篇小说的人,都会默默地把自己对标到故事中,想象着我该会被折叠到哪一层呢?但是又转念一想,就算我们所生活的城市并没有被折叠,我们不依然也是身处在某一个难以穿行的阶层当中吗?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来聊一聊,《北京折叠》当中所映射的社会现实了。
教育分层
故事的起因,是老刀希望糖糖受到良好的教育,鲤鱼跳龙门,有朝一日能从第三空间穿越到第二空间,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应该是普天之下最朴素的父母心了吧?
但是,贫穷本身就是一种专治,在其治下的环境、教育、见识乃至我们所能想到的所有资源,都会因为贫穷而被限制、被固化。“富者恒富,穷者愈穷”的马太效便是这世间最冰冷的规则。
我们过去常说寒门出贵子,但现在我们越来越发现不是这样了。如今北京大学来自农村的学生只占10%,清华大学大概占17%,就连中国农业大学农村学生的比例都不到30%。这就是一种财富划分所造成的结果。
一个家庭能给自己的孩子投入的教育资源是完全不一样的。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的家庭,可以专门拿出一个人来,比如说妈妈陪孩子读书,在学校旁边租房子甚至买房子,而这其中的很多消耗都是一般家庭承受不起的。
那再有钱一点的家庭呢?有一些国际学校动辄几十万一年的学费,虽然很多学校都明文规定,本校不招收中国国籍学生,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学校里面多半都是中国孩子。在这些学校放学的时候,各种豪车陆续来接孩子,很多都是专职司机,更有全职辣妈用全英文和孩子打着招呼。
在这些学校里面,都是全英文的交流环境,就连保安都是如此。里面的老师不需要考虑孩子们的升学问题,因为家长和老师心里都清楚:在这里念书的孩子,他们的人生道路与其他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们大部分都会在初中高中就选择出国,然后在国外完成学业。回来之后要么有一份理想的工作等着他们,要么就是进入家族企业历练准备接手或者自己创业。
当然了,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因为从来都不缺钱,而对金钱也不会有我们这些普通人那样的渴望,他们可能会选择从事公益事业,来拯救这个社会的穷人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些孩子才上小学就可以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外国人无障碍地交流,他们在生活环境当中被培养出来的见识和思维模式,以及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源,岂是一般的寒门弟子所能比拟的呢?
我们过去总觉得富人都为富不仁,富家孩子都是纨绔子弟的观念,早就彻底过时了,其实越是富裕的人,他们就越重视孩子的教育。
现实就是这样的,原来的经济不平等自然而然地转化成了教育的不平等,财富的分层必然导致教育的分层,而受到教育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如何。
当我们很多的父母像小说中那样,狼狈地通宵在幼儿园门口痛苦而忐忑地排队时,等待另一些孩子的是清洁的空气、高质量的纯外语教学、绿色有机的食物、非富即贵的同班同学,这是另一种人生起点。这其实一点儿都不科幻。
精英阶层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设定了一个下限,差不到哪里去。他们最糟糕的时候,人生最低点的时候,也就是在山顶上摔个跟头,但也不会就此滚落到山脚下。这道理残酷而森严:即使山顶上的草,也比平地里白杨站得高,只因为它生下来的时候就在山顶上。
在几年之前我在网上看到一个新闻,说北京的一所国际学校,为了应对雾霾,花了三千万搭建了一个防霾帐篷,把整个学校覆盖在其中。里面的孩子们虽然也和其他学校的孩子一样,在操场上面做操,但是不一样的是他们享受着过滤之后的洁净空气。
而这些国际学校的院墙,就是阶层之间的巨大鸿沟,在这些深不见底的沟壑当中,倒映出来的则是另一个中国。这也一点儿都不科幻。
在几年前柴静制作的抗霾纪录片《穹顶之下》当中,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管怎样,空气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但很抱歉,这句话,错了。
底层民众被剥削的价值都将失去
《北京折叠》这样的反乌托邦的设定,在好莱坞众多的电影当中也是屡见不鲜,像是饥饿游戏、极乐空间、雪国列车等等,都是在讲述这社会阶层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宽,直到在物理的意义上被完全地隔绝开来。
不过呢?掌权者还是需要依靠剥削底层的劳动者,才能维持自己的财富,但是在《北京折叠》当中则不一样了。连同老刀在内的2000万生活在第三空间的垃圾工人,他们的工作是完全可以被机器人彻底取代的,但是为了让他们有事情可做,这部分工作被施舍般地保留了下来,他们每天做的事情,对整个经济社会的进步已经没有任何的贡献了,换言之,他们连被剥削的价值都彻底地丧失掉了。
我们曾经都以为,随着互联网和新科技的发展,人与人之间会越来越平等,所有的信息和知识通过互联网都变得触手可及,我们所有人的价值取向,所有的好恶都得以在互联网上流动起来,它会把所有人之间的距离拉近,把我们彼此都链接起来,所谓的互联网把世界变平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到了现在我们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比方说,社会上的精英们利用互联网的便利,极大地加速了自己的成长速度,不断完善自己,反而增大了与其他人的差距。而更多的普通人则沉浸在互联网的无用社交和网络游戏当中,大量地杀死自己的时间。而随着人工智能等科技的长足进步,有一天,社会将基本不需要底层的劳动力。
在《北京折叠》当中所延展的,就是互联网科技在拉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直到底层劳动者的价值消失,就连被剥削的意义都丧失殆尽。说到这里,是不是很像尤瓦尔赫拉利的《未来简史》中所提到的,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将出现两个新的阶层,一边是通过科技对自身改造进化的神人,另外一边则是诞生数量庞大的无用阶级,这些人在政治、军事和经济领域彻底地失去价值。
而郝景芳给这些人的出路就是被气体催眠,他们生命中的大量时间都被塞进了沉沉的黑夜当中,而短暂的醒来之际,也是去做毫无意义的工作。
社会治理是妥协的艺术
梁宏达曾在他自己的节目中评价过《北京折叠》这本书,其中有一个观点很有意思:“《北京折叠》所体现的是一种非常高明的社会治理艺术。”什么意思呢?故事中的穷人,如果你整天在太阳下生存着,你就要消耗,就要消费,就要花钱。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你就会与周围的人接触,就能与你能看到的那些富人对比自己的生活。
那好,现在把你与富人完全隔绝开来,让你看不到富人是怎么生活,怎么消费的。现在让你每48个小时当中睡40个小时,减少你的消费时间和降低消费欲望,这样你可能就感觉不到物价上涨和消费比较给自己带来的压力。
老梁说,我们国家的城市,都是主动把城中村消灭掉,把大量的贫民往外迁。这是非常不明智的,这还不仅是公平与否的问题。为什么呢?比方说,美国的穷人大都住在贫民窟,都是在城市里面的,而富人住在哪里呢?他们大都住在青山绿水的郊外,开车来回。那么当富人往返的时候,就能看到城市中的贫民是怎么生活的,这会激起他们的怜悯之心。然而,中国的富人都是住在城市里最好的地方,反而是穷人住在五环六环,而穷人偏偏还都要挤到城里来上班,这样他们就都能看到有钱人是如何消费的,心中的欲望与不平等的感觉也会变得异常的强烈。
所以让哪些人住在哪里,这其中是有很大的政治学问的。
我们在城市里面,应该给穷人一个生存的空间和天地,也同时让富人比较多地接触到穷人社区,而不是让穷人更多的暴露在富人面前,看富人每天怎么过日子。
《北京折叠》当中三层的分法是一种回避,是对于底层阶级的麻痹。索性让你每天看到的,周围也都是穷人,那自然也就无所谓了。毕竟,没有几个人像老刀一样,冒着极大风险跑到第二阶层,去看那些有钱人。你想,他看完之后心里还能像原来一样的平静吗?
人家依言随便就能拿出十万块钱,一张一万的面值,反观老刀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面额一万的钞票。所以,这些底层人如果天天都看到这些,那这些人心中涌动的会是一些什么?这就是映射现实中的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
我们刚才说了这么多让大家很不舒服的事情,那么社会分层真的会到达这个地步吗?应该是不会的。为什么呢?
因为当社会发展到阶层之间完全固化、无法流动的时候,那么底层人民会出现一种极大的绝望,这种绝望是一种巨大的不稳定因素。这非常的容易引发一些剧烈的变化,那这样一来上层也无法维持原有的优势。所以他们也一定会主动地考虑与底层和解,怎么让更多的人拥有更好的生活空间,只有彼此的合作才能共赢,否则一旦发生巨变,上层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底层人们自然失去的也会更多。
其实政治和社会治理,就是妥协的艺术,怎么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通过激烈的冲突、社会动乱甚至是通过战争,解决社会不同阶层之间因为利益不同产生的冲突,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的,所以,到那个时候自然会出现解决的办法。但我们今天需要把这些社会现象给揭示出来,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北京折叠》的作者郝景芳和《未来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都在自己的作品中预见了相同的未来,但他们也都说:
我在书中写的只是未来无数种可能中的其中一种罢了,当然,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邀请所有人一起,参与改变这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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