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文学的一部福尔摩斯电影

作为最经典的侦探形象，福尔摩斯一直是荧屏上的热门，改编影视作品相当不少。近十年，以我看过的，有小罗伯特·唐尼和裘德·洛主演的《大侦探福尔摩斯》系列，BBC出品、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马丁·弗里曼主演的系列剧《神探夏洛克》，约翰尼·李·米勒、刘玉玲主演的系列剧《基本演绎法》，2013年，俄罗斯也拍过一版「福尔摩斯」剧集。

若说我最喜欢，印象最深刻的福尔摩斯电影，如今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比尔·康顿导演、伊恩·麦克莱恩主演的电影——《福尔摩斯先生》（Mr.Holmes）。

《福尔摩斯先生》海报

雷蒙德·钱德勒认为：「最理想的推理小说，就算没有结尾也叫人读得下去。」作为钱德勒的忠实粉丝，我深以为然，并且认为推及影视作品，这一观点同样成立。再往前假设，即便已经得知最终的结局，仍然能吸引你看完的推理作品，即是最理想的推理作品。

《福尔摩斯先生》与其他侦探电影的区别，在于独特的叙事方式。

一般的侦探小说和电影，基本上以线性的正叙展开，偶尔也有以倒叙方式讲述故事的。然而《福尔摩斯先生》既非正叙，也非倒叙，而是在现时和两段记忆之间来回跳跃，交错前行，将故事推向最终的结局——如果结局确实存在的话。

如果你是石黑一雄的读者，或者恰好读过石黑一雄的小说，很容易发现，这种叙事模式不正是石黑一雄最为拿手的么？说来也巧，石黑一直也是侦探小说的爱好者，少年时代崇拜和模仿的人物自然也包括大侦探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先生》剧照

那么，介绍一下《福尔摩斯先生》的剧情。

影片改编自米切·库林的小说《心灵诡计》（A Slight Trick of the Mind）。背景设置在二战结束后不久，福尔摩斯已九十高龄，一生的搭档华生已经去世，他也退休二十余年，隐居在乡下，以养蜂打发时日。

年岁增长，记忆力衰退侵袭着这位闻名遐迩的侦探。可是，一桩二十年前未破解的谜案始终纠缠着他，也正因为此案，让他做出了退休的决定。自感时日不多的福尔摩斯决定重启，彻底了结此案。可一步步深入案件，却发现一切都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福尔摩斯先生》剧照

当时看这部电影时，我还没读过石黑一雄的小说。如今回想起来，不由得拍案叫道，是的，时间与记忆，自我欺骗，内心深藏的情感，这些不正是石黑一雄小说最重要的的主题么？

此外，影片中诸多情节和场景，也无不给人一种石黑一雄小说的既视感。比如福尔摩斯执着于自己的职业，而拒绝委托人妻子的感情，使人想起《长日将尽》里尽职尽责的英国管家史蒂文森；假称留在英国给福尔摩斯当助手、实则抛弃妻儿的日本男子，使人想起《我辈孤雏》中克里斯托弗·班克斯突然失踪的父亲；福尔摩斯参观广岛的核弹废墟，则使人想起《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里的长崎。

电影《长日将尽》（《告别有情天》）剧照

在本片中，伊恩·麦克莱恩饰演的高龄福尔摩斯，是一个最孤独、最无力、最犹豫不决，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最温情、最真实的福尔摩斯。

这一次，他面临的对手不再是狡猾的罪犯、难以破解的谜题。他面对的是不可避免的衰老，不再牢靠的记忆，和内心深处复杂的情感。

过去那些帮助他取得职业生涯成功的能力、学识、直觉、天才般的闪光瞬间，已然毫无用武之地，反而成了最大的「帮凶」。

《福尔摩斯先生》剧照

近年来，「福尔摩斯」电影有一个趋势。其实不仅仅是福尔摩斯电影，所有侦探类型的电影和电视剧似乎都有这个趋势。那就是强化侦探搭档之间的对手戏，强调他们的互动。说是偶像化包装也好，说是迎合新一代观众也好。总之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时代。尽管侦探电影的创作者不断求变求新，但作为商业化的类型片，似乎很难跳出某个特定的框架。

但《福尔摩斯先生》给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正如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为侦探小说这一类型小说进入文学圣殿提供了途径和可能性。

《福尔摩斯先生》使我们认识到，侦探电影不仅仅只是一部娱乐化的商业电影，也可以是一部富有艺术表现力的影片。侦探电影不只依靠戏剧性的对手戏，绞尽脑汁设置的谜题，令人不安的感官刺激，俗不可耐的段子吸引观众，而是可以营造情绪、铺陈细腻的情感。

所以，在我看来，比尔·康顿这部《福尔摩斯先生》，是最文学的一部福尔摩斯电影，也是近年来最好的福尔摩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