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叛变的那一年我还小,不太清楚,只听后人言,先帝传位于稚子而罔顾父王,只因为他老人家出身轻贱,所以父王一怒之下兵围猎宫。
只可惜我父王虽年长,可生母却只是个小小嫔位,在皇爷爷的浩如烟海的后宫女子之中,就如同沧海一粟,终究不是人心所向。
后来父王兵败自缢,而我从母亲肚子里一生下来便成了罪臣之后。
好在新帝宽宥 ,赐我与母亲还可以住在从前府 邸,也算有了栖身之所,只是无奴仆享用,从小到大,一饮一食皆粒粒辛苦.
我娘出身大家,虽身份高贵却也学了一手精湛的女红,还能歌能舞,识文断句.
我们日子虽艰辛,可我到底也长得亭亭玉立。
我初次见新皇好像是在自己十五岁那年吧!
他隔着屏风问我,可愿意为了朝廷远嫁和亲?
我笑得像一抹暖阳一般灿烂,果然就像母亲说的一样,只要活着我们还能苟全性命,那我元王一脉便不会断绝,总有一天还会回到众人的视野之中。
"谢皇叔!”
帘子后头的人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倒是胆大!”
我站起身子侃侃而谈:"虽说当年我父亲胡涂,可到头来我们终究还是一脉相承的骨血亲人,侄女与皇叔本就不该生份的!"
新皇很开心,他身居高位,本就 鳏寡孤独惯了的,想来也是真是怕极了女儿远嫁,才想起了我这个闲置了十几年的大侄女。
新皇子嗣并不旺盛,后宫除了皇后以外,受宠的女人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
至于适龄能远嫁的公主那就更少了,只有皇后的三公主和月贵妃的七公主。
现在朝廷有乌苏求亲,点明了要求娶皇室宗亲公主,以维持两国友谊。
只是皇后是新皇发妻,从前在潜邸时身子骨就不好,她又怎么受得了亲生女儿的远嫁之苦?
可月氏又是皇帝所钟爱的,七公主自小也娇惯坏了,嚣张跋扈,刁蛮任性,根本不能承担维护两国和平的大任。
于是皇帝就想起来了我,我虽为罪臣之后,可好歹母亲慕氏却也是真正的世家女子,我想必也会被母亲教养的极好!
果然,隔天皇帝就颁布了圣旨,册封我为无忧公主,远嫁乌苏和亲!
当皇帝把一箱一箱的嫁妆送到我元王府上,我们府上原本早已经破落的门户也立即蓬荜生辉。
原来我的母亲打扮起来,穿着侯爵夫人的衣裳,其实也是这般华美的!
“无忧,你可会后悔!”
母亲望着窗外,久久不能释怀,她也不知道,指望自己女儿重振元王府这一招,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夫君在世的时候又的确对她是极好的,她又怎么忍心,就让元王一脉,就此没落……
“娘亲!”
我调皮的穿着嫁衣,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
“娘亲你说,假如当年爹要是真的成功了,那我现如今是不是就是真的公主了……”
娘亲被吓得立刻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皇室秘闻,又岂能让你轻易讨论!”
我倒是丝毫不惧,听说七公主最近正寻死觅活的在府里作妖,非要嫁给当今宰相的儿子。
只不过人家出身岳阳崔家,压根就瞧不上她一个妾妃生得庶出公主。
若是现在我有了任何差池,那就是七公主远嫁乌苏,我要是她,聪明的就昼夜祈求我长命百岁,健康无忧,否则她的崔公子可就要泡汤了……
“你个鬼灵精!”
母亲见我还有心情开玩笑,整个人就放心不少。
我与母亲最后相聚也没几日,就被宫人接进了宫中,接受教导,怎么样才能努力做好一个合格的和亲公主,不给朝廷丢脸。
“哟哟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小罪奴吗?”
我看着七公主青天白日的,穿得却像一只山鸡一样,也忍不住撇了撇嘴。
身旁的嬷嬷也是默默的低下了头,企图假装不认识她。
“小罪奴,还不快给本公主滚过来,跪下磕头!”
我撩了撩裙子,“姐姐说笑了,现在你我同为皇室公主,妹妹只与你平常见礼就行了……”
“放肆!”
七公主厉喝一生,吵得我头疼。
“嬷嬷,您刚才不是说这宫中是禁止急步,禁止高声的吗?我姐姐的规矩是哪个奴才教的,为何行事如此敷衍”?我假装皱起好看的眉头。
嬷嬷低着头,嘴角含着一丝讽刺。
“无忧公主有所不知,七公主的母妃是月贵妃娘娘,是再懂规矩不过的人了,就并没有与奴才们再学习过任何规矩,完全是月贵妃亲自教导的!”
七公主;“小罪奴,你只是一个替本公主出嫁和亲的代替品,又怎么能比得上本公主出身尊贵?谁给你的胆子站在这里,与本公主论出身高低……”
我不屑一笑;“皇上给的,麻烦嬷嬷也好好给七公主讲解一下,按照规矩我两现在是谁的身份更加尊贵!”
这掌事嬷嬷是皇帝的“奶母子”,身份本就非比寻常,按辈分来讲,就算陛下亲临,也要叫一声“堂姑姑”,自然不会把一个庶出公主放在眼里。
嬷嬷;“七公主殿下,按理说您是庶出公主,得等到嫁人才会有自己的封号。不过无忧公主为朝廷和亲,功在社稷,又有陛下所赐封号,此刻在宫中,应该还是算除了陛下与皇后娘娘之外,最最尊贵的人……”
“岂有此理”!
我看着七公主气呼呼,一甩袖子的可爱模样就知道,这月贵妃平时大约也是把心思全放在陛下身上了,是不太会教导子女的。
在我出嫁的那一天,整个后宫倾巢而出,就算是太子,也得以兄长之礼,亲自背我上轿。
那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咱们陛下,虽然有些年岁在身上了,可依旧英武不凡,相比较那些个年轻的皇子们,自有一般风韵在身上的。
尤其是陛下的双眼,如同刀剑一样的锐利,又透着一股子千载孤寂的感觉,就好像这世界上,无人懂他……
“无忧拜别陛下,祝吾皇万岁万万岁!祝我江山永固,社稷安泰……”
在我临上花轿之前,我见到陛下笑了,想必这也是他的倾世所愿吧!
我们一行大约走了3个月,我的夫君昆弥率领他的族人在在两国边境留亲自迎接我.
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没有见过如此自大高傲的人,他竟当众问我,为他千里迢迢都带来了何等珍宝?
娘亲曾经对我说过:一个人如果夫君爱她,那便是这个女子一定有无敌的美貌和雄厚家世或者无以伦比的才华。
如果父母爱她,那一定就是她会为家族带来某种旁人比拟不了的荣耀。
如果儿女爱她,那就是因为她可以安抚并且养育子女,走上正途。
昆弥既非我父母又非我儿女,所以他能亲自来接我,那就必定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可观的利益了。
我一身大红宫装,站在马车上仪态万千。
"大王,金银终是有用尽之时,牛羊也有宰杀殆尽之日。而今天无忧是为大王带来了天朝无尽的知识和高超的技艺,足以让我们的子民代代相传!”
我命人打开我的嫁妆,这里从前都是皇帝赐给我的奇珍异宝,可临行之际全让我留给了母亲,而现在箱子里装得却全是种子和书籍.
乌苏部一向水草丰茂以游牧为主,可一但冬季来临,或遇到灾年,便冻死饿死无数的子民.
昆弥是乌苏有史以来最开明的君主,听说他的母亲就是从前乌苏大王收留的一个汉女。
"欢迎你,我的王妃!”
一切都很顺利,很快我就在乌苏境内也有了一小批自己的支持者.
只不过昆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四位妻子,虽然说她们们位的儿子皆己成人,我就是再受宠,也是不会危胁到她们的。
可平白无故把丈夫分出一半,还是给一个汉女,却也不是她们所愿意见到的。
也是在我嫁入乌苏的第三年,我开办汉学,组织集市,上书给皇帝陛下,请求开展两国边境开放“贸市”。
互惠互利,逐年把乌苏汉化.
朝廷虽然强悍,可陛下终不是弑杀之人,可边境又时常有小国作乱。
这些小国倒也不是想造反,只是可怜没有别的活命营生,只要他们放不了牧,便只能以劫掠为生。
我一个女子,能有如此雄心大志,很快也得到了昆弥的赏识,甚至很多乌苏内政,他也很乐意与我分享,听取我的意见。
这很快就引起了昆弥另外的几个儿子的不满,毕章在乌苏境内女人的地位很低,除了生孩子和挤牛奶,他们丝毫想不到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作用?
在大王子翁须叛变的那一天,昆弥本想保护我,可怎奈叛军实在太多,只倾刻之间便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皇宫。
最后关头,昆弥藏在我手中一串狼牙,他说我可以借此保命。
昆弥的话刚说完便被人一刀洞穿了胸口,满脸不甘的倒在了我的脚下。
母亲虽然从小到大教导了我许多,可如此真切的感受鲜血喷溅在脸上,在这一生之中,我还真的是头一次.
翁须是昆弥的大儿子,他的母亲早些年听说是被野狠咬死的,之后失去了母亲的庇佑,他就一直不受昆弥待见,与其他的王子不同,终日进行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就如同一个奴隶一般。
"噢,我的庶母,你生得如此美貌,我父王每日还让你操劳,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翁须虽然正一脸猥琐的抚摸我的双颊,可我却看出他双眼清明,浸满了杀意.
我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愁,可这又是为什么?
我高举昆弥临死之时托付给我的狼牙项链,我倒也并非诚心背叛他,只想为自己博个活命的机会。
"我把它献给你,求你放过我!”
待我说完却见到翁须一脸复杂的看向了我,似乎是恼了,可又有几分害羞是个什么鬼?
翁须是个狠辣之人,很快他就清理了原本昆弥的守城部队军,把昆弥的老婆和其他几个儿子,全押上了刑场。
看台上翁须扯着我的手,细细嗅了嗅,就像是在欣赏一句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无忧公主,你的才智就算父王在世之时也是得到过称赞的,今天则由你来决定他们的去留!”
我一脸无语的望着刑台上早已经磨刀霍霍的刽子手,蓄势待发。
翁须还真是个民主的人啊!
"大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只因为这一句不走心的建议,所以后来在我改嫁给翁须的婚礼上,骂我什么的都有了。
他们视我为不详,为妖孽!
可翁须却还是破格册封我为他的“大王后”,并向众人阐明,这也是他父王的意思,我也是此时才真正明白了那串狼牙真正的意思。
翁须与他爹不同,他是个喜欢独断专行的君主,他既喜欢我从中原带来的知识,也惧怕它们。
翁须自从纳我入了后宫之后,他甚至禁止我穿汉服,说汉话,关闭了我开设的学堂……
可就算是这样,我最后还是为他生下了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只不过翁须虽然平日里表现出对我和我的子女都不错,也像一个寻常父亲一般疼爱他们。
可暗地却取消了我儿子们的王位继承权,册立了其他乌苏贵女的儿子为储君。
这让我的晚年过得就好像一个笑话,在我48岁的那一年翁须病逝,新王继位,按理说他虽然并非我的儿子,可也要尊我为太后。
不过新王却拒绝了群臣的提议,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册意了他自己的母亲。
虽然我此时虽还并未完全年迈,可由于汉人身份,却一直和儿女们遭受人排挤,便上书皇帝,请求回国。
经过大半年的等待,皇帝还是十分顾念亲情,不但接我们一家返回京都,后来还派兵出征,几次与每乌苏交锋。
尽管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借口,可依然十分感激陛下能为我做得所有事,他至少全了我的体面。
等我再带儿女们再回到昔日的元王府,阖府上下已经都被皇上翻修一番,成了乌苏太后下榻的行馆。
我一直与儿女在这生活了十六年,直到自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后来陛下驾崩,新皇成了先皇,他的儿子也继承了他的遗志,在乌苏内乱之后便又趁机拥立了我的儿子,这才真正与乌苏结下了“永不相弃”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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