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笔名,彭莫山,其实是一座山的名字,一个隧道的名字,也是一个部队的名字。
我大学读的是国防生,复旦大学武警中文班,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什么叫国防生,简单地说是部队依托地方大学培养干部,按规定毕业后要到部队工作。
当初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分到广西,而且一路分到了整个广西总队最为偏远的单位,也就是——彭莫山中队。
湘桂黔三省交界这个中队是守隧道的,位于湖南广西贵州三省交界,我所在的营区已经出了广西,在湖南怀化。那个地方手机几乎没有信号,做饭的菜需要火车运过来,每天就跟铁轨大山相依为命,方圆几公里荒无人烟,用我们部队的话来说,真是“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
山里娃反正在一些同学眼里,我就像被发配一样。一开始我也有过愤懑不平和落差,因为不少同学都分到了城市或者回了老家,而我读书的时候一点也不比他们差。后来我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是我到社会上的第一堂课。
不过到了那边之后,我却跟别人说,把我分到彭莫山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平淡了。
我甚至还说,彭莫山是我的瓦尔登湖。
在那里,我开始慢慢沉下心来,跟官兵们打成一片,用另外一双眼睛去看待周遭的一切。
当地是侗族自治县,有鼓楼、风雨桥、吊脚楼等等,就像沈从文笔下的边城,风景美丽,人很淳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那山那人那狗》,刘烨和陈好演的,拍摄地就在彭莫山附近。
那山那人那狗那时候,我开始拿起我的笔,去记录我所经历的一切。可能是一种精神寄托,也可能只是一种记录和表达的欲望。总之,我开始写了,每周一篇,这个系列的名字借鉴了王蒙先生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叫做《彭莫山来了个新排长》,就这样,不知不觉写了三十篇。
纪实连载记得那时候,每当劳累一周后的我,终于可以停下来,平静地开始写作时,就像进入了一个逆光的房间,门窗都敞开了,身体也在发光。这种感觉真好,会让人上瘾。
这让我想起最近听的一个讲座,讲“工匠精神”的,里面提到一个概念——“心流”。
“心流”是什么呢?心流指的是我们在做某些事情时,那种全神贯注、投入忘我的状态——这种状态下,你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在这件事情完成之后我们会有一种充满能量并且非常满足的感受。
对于这种感觉我不陌生。每当我得到一个好灵感,全身心投入创作,完成作品之后会有一段时间感觉特别的满足,特别的宽容,会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那种感觉,也许就像木心先生说的,“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写彭莫山的那段时间,我渐渐发现,原来人在勤俭刻苦之中坚守自己的信念,在创作之路辛勤耕耘,那样的日子再苦,精神都是丰盛的、快乐的,并且永远有一个可以追寻的梦想与目标。
我记得我在第三十篇里写到,说,不管多少年后,回想起这三十周的书写,重新翻看这一篇篇拙劣但诚实的文字时,我都会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干了一件漂亮的事。
从那时候起,我真切地体会到了文字的力量,就像序言里所写的——
一己之命与众生相连接“如果这些稚嫩的文字曾给予过别人一点感动、抚慰、鼓舞、共鸣或启示,那是因为我笔下的酸甜苦辣不仅仅属于黄排一人,而是一个群体的缩影或寄托。作为一名业余写作爱好者,从“彭莫山”系列开始,我自觉写东西是有责任的,它是实现一己之命与众生相连接”的途径之一。我也终于明白,其实任何写作的最终方向,都是汇入世间万物的秩序中去,汇入大事因缘之中去,来成全各自的修行,它是一种气息,一种振动,一种频率,一种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
真的挺不可思议的。
我没想到,我写的东西,会给我带过的兵精神上的鼓励,我没有想到,以前彭莫山的老兵甚至是军属,会因为我的文字,重聚在那一座文字所营造的无形的大山里;我没有想到,文字的力量会这么奇妙,给了我那么多的奇遇。包括后来我从山沟里因为写作被借调到北京。
有朋友听了我的经历甚至还说,写作改了我的命运。
其实,我觉得,写作并没有改变我的命运,相反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命运就是写作,写作是我存在的一种方式。
这期间,我的读者除了自己部队里的战友、师兄弟,还扩展至部队以外的,更多的人了解到世界上有彭莫山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部队,这样一群可爱的官兵。
戏剧性的是,就在我离开彭莫山回学校读研的第二年,因为部队改革,彭莫山中队撤勤了,也就是说这个部队不复存在。记得当时我得知撤勤消息,马上从上海赶回去参加撤勤仪式。跟我在日志《那山那人那狗》里写的一样,物是人非,大梦一场。
人去楼空魂永在不过就像有一位读者说,“人去楼空魂永在”。是的,精神上的彭莫山,还在。后来我就把“彭莫山”作为我的笔名,算是一种“魂永在”的纪念,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另外,我已经把彭莫山的书稿整理好了,打算出版出来,用一本书,来纪念那一座军营,那一段青春。
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说:“我写作,不是为了名声,也不是为了特定的读者,我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
写作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这句话很符合我自己本人对写作的态度。我希望对得起自己人生中这一点吉光片羽般的时光,保存应有的单纯,以便多年之后追忆往事,可以无愧于心。
老兵不老,时光不老我觉得,热爱写作人的,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生命力的见证人、美的发现者,他/她挑选一些值得保存的东西,使它们不被时间毁灭。
记得有一个诗人说:“如果我不来,这一山的野花都白开了。”
什么意思呢?你看,花开了,又谢了,落在泥土里腐烂了,而山上只有牛羊走过,老鹰飞过,那教花儿怎么忍受——写作的人或者作家来了,他观察这些花,产生意象,这些花儿就可能永不凋零,价值也可能不只是一些花。
人生种种,即生即灭,转眼成空,想起来好不可惜。你看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聚会,甚至吃顿饭我们也会想着合张影拍个照,我们都是和时间作战的人。
古人说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写作也是实现不朽的途径之一。
所以,写作为了什么?写作之于我,是为了光阴流逝使我心安。
以上,便是我的笔名故事。
摘自2018年12月25日于【日课第8期写作营班长创作分享课】发言稿,有删节。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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